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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王爺。”費思弼抬起一桿低垂的梧桐枝,聲音拖得愈髮長了:“晉獻公失道於驪姬,履癸亡國於妺嬉;成帝薨於趙宜主之榻,宣帝失子於霍成君。小容為馨,大容為禍;萬望王爺謹記此言。”

    蕭駿馳眉心一緊,口中問道:“費先生這是何意?”

    “聽聞那河陽公主貌美絕倫,堪稱國色,臣怕王爺也誤入驪姬、妺嬉之圍。”費思弼撫著長須,輕笑而語。

    蕭駿馳的面色微微一暗,臉上暗沉沉好似醞著一團風雨。

    他生了一副好面孔,但他板起面孔時,便似只野狼般威壓迫人,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費思弼不以為意,似未曾看到蕭駿馳面上那一團黑沉,依舊笑呵呵的。他就用這張透著一團和氣的面孔對著蕭駿馳那陰沉沉的臉,一點兒都不退卻。

    蕭駿馳漸漸舒了眉頭。

    但聽蕭駿馳低下頭來,口中低低說了些什麼。

    費思弼支耳一聽,蕭駿馳口中所說的原是些羯語——他竟然在說費先生是塊木頭。

    費思弼暗暗搖頭。

    蕭駿馳的羯語乃費思弼所授。費思弼對蕭駿馳傾囊相授,熟料這學生長大了,竟開始用羯語埋汰起自己的先生來。

    費思弼不點破,只說了一句氐語作答,接著又接了一句羌語,嘰里咕嚕說了一串,隨即便笑呵呵看著蕭駿馳,好似在期著蕭駿馳能對答一二。

    蕭駿馳微微挑眉,卻不言不語。一片梧桐葉子落至他的發心,綠意沾了烏髮。他伸手,將那枚綠湛湛的葉片自發頂摘下,撥至一旁。

    費思弼看他舉動,問:“王爺怎的不說了?”

    費思弼面前這位權勢滔天的攝政王,慢悠悠地撫了一下自己的扳指,輕嘆一聲,低笑說:“費先生見笑了。競陵長久不在氐、羌二部,這些言語詞句,已是生疏了許多。”

    “那老朽所勸,王爺可聽入耳了?”費思弼又問。

    “是。”這一回,蕭駿馳不多言,恭恭敬敬道:“競陵謝過先生教誨。”頓了頓,他眸光沉沉,低聲道:“競陵以姜女為妻,此權宜之計耳,非競陵本願。”

    費思弼點頭,所有所思道:“話雖如此,可那姜氏女到底也是個身帶尊號的公主。王爺還應打點妥當才是。”

    蕭駿馳無聲應下。

    他當然是妥善打點過的。

    為了不讓那河陽公主感到身受冷落,蕭駿馳特地寫了一封信,命傅徽交給河陽公主。

    想到此處,蕭駿馳伸手一摸腰間囊袋。

    沒料到,那囊袋裡竟飄出一件物什來,四四方方,封得齊整,封口上偌大幾個字,寫的是“愛妻靈洲親啟”。

    一時間,四下一片寂靜。

    蕭駿馳卡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臉色硬得可怕。

    他差點沒把手上這枚陪了他一十二年的玉扳指給生生掰碎了。

    ——他竟拿錯了信!!!

    蕭駿馳蹙眉,憶起交信時的場景來。

    他坐在書案前,手邊擱著筆墨紙硯、文書奏章,還有一些自軍中沒收來的東西。

    若只是誤把奏章文書寄出去了,倒也罷了。怕就怕在,他若是把那些從軍中沒收來的東西給寄了出去……

    那便糟了。

    |||

    競陵王府。

    姜靈洲自傅徽的手中,收到了一封信。

    據說這封信,乃競陵王蕭駿馳親手所書。

    蕭駿馳希望,姜靈洲能親啟這封信。

    姜靈洲遣散了婢子,坐在妝鏡前,緩緩拆了信。銅鏡里倒映出她白皙人影,肩上茜色披帛晃悠輕曳。纖纖素指徐徐展開信紙,又將信紙角落仔細撫平。

    美人朱唇微啟,自第一列起,輕聲念出。

    “燕樓春有含煙者,體態嬌穠,眼若流絲,施以二十兩銀可一親芳澤;鳳來院有玉雀,擅奏琵琶,十指纖纖如素,性本芳潔;菱角院得一雙姊妹,名金台、銀池,豐腴體貼,笑靨茲嬌,與別處不同。與姊妹二人共風宵,則別有銷魂滋味。唯有一處不便,則是銅臭醃物所耗甚多……”

    姜靈洲:……???

    姜靈洲:(╯‵□′)╯︵┻━┻

    蕭駿馳,你個臭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姜靈洲: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嗎!

    ……好的,我就是一隻hello kitty【可愛】

    第9章 宜官字

    競陵。

    天色有些暗了,天上團了些烏雲,灰沉沉的。

    不多時,便滴答落起雨來。簌簌的細雨疏疏薄薄的,似一層白紗,將競陵王府蒙在其間。

    傅徽立在屋檐下,正望著自檐上滾落的雨珠串兒。

    他雖是魏人,卻不似其他同袍一般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略顯瘦削的身子著窄袖白袍,襟邊滾了一道暗金色的雲線,愈襯得他文質彬彬、風標落落,猶如玉石。

    他見到欄外有低垂的枝葉,便伸手拽了片碧綠葉片下來;捲起衣袖,拭去葉片上瑩潤水珠,將那葉片放至唇前,試著吹了兩聲。

    葉片的脈絡、大小並不合意,只胡亂出來了兩個低啞的音,不成曲調。

    傅徽揉了一下葉柄,便將葉片半放下。他眼帘微抬,恰巧看到庭院口一抹飄然而過的紅。

    婆娑細雨間,那紅色的群裾一角似被雨水給暈成了深色,艷如紅蓮。雖然一旋便消逝在牆後,卻奪目得很。

    傅徽的唇角微揚,低聲說了些什麼,語氣頗為溫柔。

    “怎麼總愛往外跑。……可別被雨淋出病了。”

    傅徽方說完這句話,他身後的門便被嘎吱推開了。姜靈洲的婢女白露拽著一封信,怒氣沖沖地踏了出來,道:“真是欺人太甚!”

    傅徽微惑,鬆開手中竹葉,轉過身去:“白露姑娘,出了什麼事?”

    “我們公主嫁來魏國,為的是天下太平。便是競陵王再心高氣傲,也不當如此羞辱大齊公主!”白露漲紅了面孔,氣得直跺腳:“公主在齊國內何曾受過這般委屈,此番遠嫁,她便是大齊國體,竟被競陵王如此苛待……”

    白露的一張嘴開開合合,說個不停。

    姜靈洲又好氣,又好笑,在屋內遠遠喚道:“好白露,歇歇吧,不過是一封信罷了,你們公主並不放在心上。”

    傅徽溫雅的面孔愈添一層惑意。

    王爺雖不通□□、不近女色,可也不至於落至“薄待女子”這般的尖刻。也不知那封信里是寫了些什麼,竟然惹得河陽公主的宮婢惱怒至此。

    隔著一重珠簾,姜靈洲垂袖而立。她命蒹葭將那封信交遞給傅徽,笑說:“傅將軍,請轉告王爺,河陽謝過他美意了。只是河陽不好女色,無意於風月場所,還請王爺自己藏著這封名單罷。”

    聽姜靈洲如此說,傅徽愈發疑惑。

    他自蒹葭手中接過信箋,忍不住偷偷一瞄。信上內容,立時入了他視線——燕樓春有含煙者,體態嬌穠,眼若流絲,施以二十兩銀可一親芳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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