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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公主隔著屏風向太后告了辭,各自散去。
人去宮靜,打眼色差點打到眼皮抽筋的蒹葭這才尋到時機與姜靈洲說話。
“公主,方才聽那幾位小公主說,那魏國的競陵王遞了尺牘來,說要求娶咱們齊國的公主。適才幾位公主正是憂慮著和親人選,這才焦慮了些。”
魏國地遠人惡,齊魏又素來勢如水火。若是哪位公主以和親之身嫁往異國,最後的結局必然是孤老他鄉。
為了“哪個倒霉鬼嫁給蕭駿馳”一事,幾位公主才起了爭執。
姜靈洲站在屏風前,秀眉半蹙,說道:“不見蹤影的事,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麼?”但她到底是掛了心,頓了頓,又對蒹葭說:“你去皇兄那邊問一問,就說是我問的,這事可是真的?讓他別瞞著我。”
蒹葭應喏,低頭退去。
姜靈洲重回去服侍太后。
朱太后精神頭不好,天色一暗便昏昏欲睡。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太后便已經闔眼沉沉睡了。姜靈洲對宮女交代一番,這才帶著另一個婢女白露回了自己的寢宮。
暮色沉沉,無星無月。紅牆碧瓦皆被裹在一派黯黯夜色之中。宮裡上了如雲燈火,猶如盤蛇龍尾。只可惜這般獵獵燈火,猶驅不散暗沉夜幕。
過了小半個時辰,蒹葭才回來。
“太子殿下說,讓公主您別記掛著這件事。”蒹葭向來穩妥大方,可此時也不由露了疑色:“然,太子殿下雖說了‘此事與河陽公主無關’,可怕就怕在……確有其事。”
蒹葭還藏了些話未說,譬如太子讓姜靈洲“勿問國是”、“有個姑娘模樣”。
類似的話,太子與皇后不知對姜靈洲說了多少次,可姜靈洲從不愛聽。
姜靈洲聽了蒹葭的話,久久不語。
半晌,她說道:“我乏了。”
她在蒹葭、白露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洗漱拆發,枕著一腔心事,緩緩入睡。
夜半下了一場瓢潑不絕的譁然大雨,雨點直敲著頂上屋瓦,噼啪如奏。姜靈洲夜半驚醒,誤以為是魏人的馬蹄聲直逼都城華亭,當下便覺得胸口一窒,再難入睡。翻來覆去,直到天將明時,方才重新入睡。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皇后聽聞姜靈洲夜裡睡得不安泰,還親自拿了安神的香料來。只是香料雖名貴,卻也慰不平姜靈洲心底憂慮。
第三日的早上,姜靈洲坐在妝鏡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她素有貌美之名,可連日侍疾,夜晚又憂思難安,面色憔悴不少。
於是,她命白露取了些胡粉胭脂,用以遮掩悴色。一番收整,她便離開寢宮,直朝著前三殿而去。
連日驟雨,宮廷內舒慡不少。深深淺淺的綠蘿青枝都被雨水浸潤,更顯幽深蔥翠。只可惜雨後景色雖宜人,姜靈洲卻無意觀賞。
齊國興舊禮,女子不得出三門。宮內的前三殿為帝王上朝、議事、批奏之所,便是皇后也不能踏及此地。可在偌大宮廷之中,有一者卻是特殊的,那便是河陽公主姜靈洲。她得聖上親令,不僅可以隨意出入三門,更能入崇政殿面見今上。
守門的衛兵遠遠見到河陽公主,即刻低頭放行。
姜靈洲行至崇政殿前,恰好撞見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太子姜晏然。
“皇兄!”姜靈洲一攥袖角,問:“前幾日我差蒹葭來問的事,當真不當真?”
太子見到她,當即皺了眉頭,道:“河陽,我是怎麼同你說的?平日無事,莫要出了三門。你這幅模樣,哪有一點兒像是一國公主?”
姜靈洲看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心下微微一沉,知道那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河陽,你來這兒做什麼?”太子問。
“有一件事,”姜靈洲慢慢道:“若是那蕭駿馳真的前來求娶我大齊女兒,不如,便以我降於魏國。……以河陽之身,換齊國率土皆樂,海晏河清,實為河陽之幸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寫古言www
第一件事,當然是給男主取個外號了!
從今天起,男主就是蕭大狗了!
第2章 各有命
“以河陽之身,換齊國率土皆樂,海晏河清,實為河陽之幸也。”
姜靈洲說的認真,面色也極認真。
可太子看了,心裡卻慍怒得很。
他不怒反笑,捻著手指,道:“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奴才成天在你面前嚼舌根?”
跟在姜靈洲身後的白露、蒹葭立時低下了頭,一副惴惴模樣。
“總之,你莫要惦記這事了。”太子不耐地說:“在民間摘選一個女子,冠了姜姓,給魏國送去便是。你是父皇、母后的掌珠,又豈能讓蕭家人白白得了便宜?”
姜靈洲懵懵懂懂地點了頭,問道:“這樣做,會不會惹惱了魏國?”
“有什麼惱不惱的?”太子一副慍怒模樣:“難道父皇還會怕了那蕭駿馳不成?”
他起初說這句話時,鏗鏘有聲,氣力十足;但他一想到幽燕丟的那八座重鎮,還有歸期未定、尺素罕寄的二皇叔,聲勢又弱了下去。
好在,姜靈洲似乎被他的話哄過去了——她展露出笑意來,向兄長辭別,隨即便帶著婢女朝三門處走去。
姜靈洲的背影纖盈如雲,映在一段朱紅高牆裡,極是殊柔端麗。
太子心下舒了口氣,折身又回了崇政殿。
他本就是出來散散心,緩一緩與父皇議事時梗在心裡的那口氣,自然還是要回崇政殿去的。
崇政殿內,齊帝的桌案上,擺著一封信箋。
這信箋乃是蕭駿馳親筆所書,字跡剛勁端方、鐵畫入木;單單是這些字,便已能讓人想到執筆者是怎樣一位歃血沙場的武人。
“——數昔高祖之時,齊、魏曾結秦晉之好。而今競陵仰齊人禮義、慕華亭儒風,望大齊以河陽公主降,聯姻親之美,表門閭之耀;……兵戈阻絕,幽燕息征,永結世好。”
信件末尾,“河陽公主”數字,極是端正有力。
宮中眾人只知蕭駿馳求娶齊國公主,還以為蕭駿馳願意娶任一公主;殊不知競陵王蕭駿馳求娶的,正是盛名在外的河陽公主姜靈洲。
齊帝坐在桌案前,疏眉緊蹙,眉宇間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郁色。
他望了書函半晌,對太子道:“晏然,若是河陽知道了這事,怕是會自請遠嫁。河陽她……”
“父皇。”太子鞠身,低聲說道:“古語有云,‘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如細君、東平公主遠嫁,蓋因國運式微,不得已耳。今我大齊威儀颯颯,又怎能將社稷托於河陽一人身上?”
齊帝按按眉心,面上愁悶之色愈濃。
若是將姜靈洲嫁去魏國,便可解了燃眉之急,與魏國停戰修好,休養生息。
但以“和親”換得如此太平,怕是史官又要提筆寫他是個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