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亦或是“相逢糙糙,爭如休見,重攪別離心緒”?
不過,他也知道,按照姜靈洲的性子,這種詞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她最有可能寫的,定然是什麼“莫要讓劉琮壞了這家國安泰”,或者乾脆一句“你若借兵劉琮,妾就撞死此地”。
七夕時節,因被蕭駿馳騙了,姜靈洲就怨他老記掛著國事、政事,不將她放在心裡做頭一份;可姜靈洲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若是有百姓的事兒在前,她堂堂河陽公主,怎會將自己的兒女情長擺在第一位?
他當然是了解這令他無比心儀的小女子的。
可他也知道,如今這當口,實在不適合談及此事——若是她真寫了這些話,紙條又讓別人拾見了,那便糟了。
想來,她也不會做出這樣的冒險之事。
終於,蕭駿馳展開了那紙團。但見皺巴巴的紙團上,寫著個嫵媚雋秀的大字,因為墨跡未乾便被團起,稍稍有些糊了,但並不損礙他辨識出這個字兒來。
——豚。
豚!!!
蕭駿馳:……
啊,他家王妃的字真是好看極了,妙不可言。這小小一個豚字,真是筆鋒利落、秀美而不失大氣,有如勁竹抱風、霜jú傲骨,令人望之興嘆,只覺得愧對不如。以“豚”字寄託家國之重思,民生之憂慮,道出人間險惡、艱難風霜,感懷平和之不易。胸有天下,念在四方,不拘於小恩小愛、兒女情長,實乃大國公主之典範也!
作者有話要說:大狗:【500°濾鏡開啟】下面是閱讀理解主觀題,這個“豚”字用了什麼樣的手法,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感情,在文中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1】身無彩鳳□□翼,……《無題》,李商隱。
【2】兩情若是長久時,……《鵲橋仙》,秦觀。
【3】相逢糙糙,……《鵲橋仙》,范成大。
第69章 心底願
次夜, 傅徽又在原地候著蕭駿馳。
他吹了會兒《紅豆》,競陵王便如昨夜一般來了。一如昨夜,蕭駿馳布衣打扮,身無錦繡。
傅徽轉向蕭駿馳,道:“徽思慮一夜, 還是想聽王爺決斷。”
今夜有小雪, 他的發頂積了濕漉漉雪粒,頎長身影煢煢立在夜色之中, 宛如一盞孤燈。
蕭駿馳將手探入袖中, 摸出什麼物什來, 遞了過去。
傅徽接過, 仔細一看,原是個小巧香囊。裡頭fèng了針尾鳳、辛夷和花椒。針尾鳳養血辟穢, 辛夷溫中走氣, 花椒則是……
椒聊之實, 蕃衍盈升。視爾如荍, 貽我握椒。
這是宋採薇做的香囊。
“我同採薇老老實實說了香囊之事,她便連夜又給你做了個。只是現下香料不好找,便用了去年陰乾的,因而氣味差一些。”蕭駿馳負手,慢慢道,“她說,她知你身不由己,必有苦衷;因而, 縱姚家之名未復,也願意嫁予你為妻。”
傅徽聽著這番話,面上表情變了又變。
最終,歸於一片略帶痛苦的然寂。他深深地嘆了一聲,道:“徽叛罪之身,已是配不上她了,怕是要辜負她的一番苦心。”
蕭駿馳的發間也落了雪,他伸手輕輕一拂,又道:“子善,娜塔熱琴常和本王說,毫州王府上有個內賊,常常做些令毫州王懊惱不已之事;可偏偏此人又聰明無比,讓毫州王總也抓不得他。從前,本王一直在想著此人是誰。子善如何以為?”
傅徽握著香囊的手微微一緊。
他別開視線,望向一旁寥寥落雪與覆滿夜色的山廓,低聲道:“徽不知。”
“子善,特意興師動眾、帶領玄甲軍前往陳王谷迎接王妃之人,是你;房月溪意圖謀害王妃,將她送信予毫州王一事告發之人,亦是你。從前本王也不懂,為何偏偏是子善知道的那麼多,現下,本王才算是懂了。”蕭駿馳又道。
傅徽凝視著那山宇的輪廓,苦澀一笑,喃喃道:“果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住王爺。徽既不配為王爺之將,也不當為毫州王之臣;既不忠,也無義,真乃無用之人也。”
他說完這話,夜色便歸了靜寂,唯有細細飄雪慢慢落下來,仿佛要將兩人披成雪塊。
許久後,蕭駿馳摩挲著扳指,道:“子善,旁的便不說了。我只說一句——我願再信你一次,以你為生死兄弟。你可願再為我出生入死,做我部將?”
他的聲音落在茫茫夜色里,竟顯得如刀鋒般銳利鏗鏘。
傅徽緩緩抬起頭來,卻望到蕭駿馳那張面龐。這張臉他是極熟悉的,他也見過這張臉染上鮮血、塵埃與菸灰的模樣。更莫說那雙直如打磨鋒銳之玉石一般的雙眼,透著令傅徽心底再次沸起一腔熱血的堅韌。
瞬時間,傅徽不由想起了十年間的種種兄弟情誼——
那年北征之時,白登山外也下著似這般的飄蕩細雪。起初是薄薄的雪,後來便越下越大,直到變為了漫天皆是銀白。
天寒地凍,不便行軍。戰死兄弟雖能以馬革裹屍,卻不得返鄉,只能就地糙糙葬了,再列上一個粗糙簡陋墓碑,便算走完了這一生。
白登山外土地久凍,要往下挖一寸,需要耗費極大功夫;他和蕭駿馳便以槍柄為鏟,一寸寸向著那凍結的土地下挖去,再將劍插在墳包上當做墓碑。從夕燒染山的傍晚,直到泛起魚肚白的破曉,兩人手上的老繭俱是磨破了,這才與軍士一同葬完了戰死弟兄。
下了一夜的雪將數列墓碑盡數湮沒,他與蕭駿馳癱在布滿馬蹄印的雪地上,仰頭便能看到夜空里懸著一道如焰赤氣。那夜空里的光帶斑斕絢爛,猶如破軍星落。
那時,蕭駿馳便指著那道光帶,對傅徽道:“這光興許便是一道天裂,戰死之人,便入了那裂口。為將者得以戰死沙場,實乃幸事也。若為碌碌小事消匿,不問天下興亡,豈不遺憾?”
若為碌碌消匿,不問天下興亡,豈不遺憾?
時隔多年,這聲音仍舊擲地有聲,令傅徽如醍醐灌頂,心底倏然清明——他想要的,從不是為毫州王登頂皇位而出謀劃策,而是跟隨蕭駿馳出如戰場、征伐四方。
——即便,即便蕭駿馳已不可能待他如前。即便,救出姜靈洲後,他便可能與蕭駿馳再成陌路,再不可以“部將”自稱。
既然宋採薇已無危險,他又有何好顧忌的?
他斂了神色,陡然直起脊背,朝蕭駿馳微一躬身,雙手利落抱拳,口中朗聲道:“末將願聽王爺調用。”
這一聲如破雲穿霧,似乎要將這茫茫夜雪都劈分開來。
蕭駿馳聽了,唇角微揚。他起初是想壓著笑意的,可忍了一會兒後,他還是仰頭大笑起來,道:“子善,早該如此!早該如此。”
笑了好一會兒後,他才重新收斂模樣,道,“想必子善也知道,自本王下獄之時起,王妃那好二叔便在齊魏邊境處收整了軍編,原是為了出兵魏國,現下卻只等著將劉琮一網打盡。王妃那父皇是個薄涼之人,怕是不大會顧忌王妃生死;在齊軍發兵前,你須得將王妃帶出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