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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從宮中出來時,天際隱隱泛起了一絲灰白。
城門外頭,遠遠地只瞧見墨玉一臉神色匆匆、燎急活急的迎了上來,戚修覺得不對勁兒,聯想到這日一整日的心神不定,頓時心中一緊,幾步踏了過去,沉聲問著:“可是夫人發生了何事?”
墨玉哭喪著臉道著:“大少爺,您怎麼這會兒才出來,夫人···夫人要生產了,太陽落山時便吩咐人前來通傳了,這會兒只不知···哎,大少爺···大少爺您慢點···”
話還未曾說完,便將那戚修繃著一張臉,一個利落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戚修一臉緊張趕回府時,這時,外頭天色越發清明,遠遠只瞧見整個霽修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滿院子丫鬟婆子手中端著盆一陣跑上跑下,廳子裡更是圍滿了人,而此刻從正屋裡卻時不時傳來婆子的高喊聲“使力”、“忍著”,間或丫鬟們的焦急打氣聲“夫人,您使使力,小少爺馬上就要生出來了,世子爺馬上就要回來了”。
而更令人觸目驚心的便是妻子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直直疼進了戚修的骨髓里去了。
戚修聞言只緊緊地握緊了拳頭,雙腿忍不住有些發顫,這時卻忽而聽到裡頭有人高喊著:“夫人,您別睡,你可千萬別睡,嗚嗚···您使力,世子爺馬上便要回了···”
仔細聽來,那話語中竟然夾雜著一絲哀求與恐懼。
戚修心裡頓時一顫,只忍不住高聲喚了聲“夫人”,便紅著眼直直往裡闖了去。
守在門口的婆子一時忘了攔。
原來,秦玉樓已經生了好幾個時辰了,早已痛到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了,沒有一分知覺了,她本就細皮嫩肉,歷來最怕疼了,可這一輩子經歷過的所有疼痛都比不過這一晚挨得多。
不過是憑著對丈夫的“怨念”苦苦苦撐了一整晚。
這會兒只覺得嗓子啞了喊都喊不出來了,只覺得全身上下竟無一分完好之處了,只累極了,意識在一點點的渙散,只覺得快要死了似的。
正在此時,只好似迷迷糊糊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著“夫人”,有人正一臉緊張的在她耳邊說著他來了,他趕回來了。
秦玉樓頓時鼻尖一酸,只覺得心口一陣氣急攻心,眼還未睜開,嘴裡先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著大罵了一句:“你個挨千刀的死呆子,嗚嗚···”
眼皮子一掀,便瞧見一張放大的臉湊在了她的面前。
第130章
戚修見秦玉樓一臉蒼白痛楚的躺在那裡, 往日鮮活的臉上沒了一絲精氣神兒, 他雙眼都赤紅了, 卻是一陣束手無策。
只緊緊握著秦玉樓的手,抖著唇安撫著:“為夫回了,為夫回了, 夫人你定要堅持住···”
一見著戚修, 秦玉樓不知從哪兒又來了力氣, 只握著拳頭掙扎著想要去砸他打他,以泄心中之不憤。
嘴上直激動的道著:“你還曉得回來?嗚嗚, 你還回來作甚?你都要丟下咱們娘幾個不管了,你怎麼這麼狠的心啊,留下咱們幾個孤兒寡母的——”
秦玉樓也不知自個究竟在瞎嚷嚷什麼, 只覺得一見著丈夫便興奮激動了, 心裡又氣又惱, 嘴裡在一股腦的亂嚷著。
可方一抬手,便覺得底下一股鑽心的撕裂之痛涌了上來, 一時疼得秦玉樓直倒抽了一口氣兒, 這才想起這會兒還在生娃的檔口呢。
於是,秦玉樓只緊緊抓著他的手,哭得難受又委屈, “嗚嗚,疼死了,不生了,夫君, 我不生了···”
戚修只跪在床榻一側,無心顧忌妻子如何得知他馬上便要走得消息,只一個勁兒的連聲應安撫著:“好,咱們不生了,不生了,生完這一個往後都不生了,往後再也不生了···”
這廂兩夫妻倒是纏綿上了。
而那廂屋子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著了,原本瞧著夫人渾身無力了,眼看便要閉眼了,一個個是嚇得魂不附體。
卻不想,一轉眼,只見原本奄奄一息之人瞬間活蹦亂跳了起來。
頓時一個個破涕而笑,直激動的道著:“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穩婆秦玉樓醒了過來,頓時長長吁了一口氣,趕忙塞了一塊參片放到秦玉樓嘴裡,又怕戚修在這礙事兒,影響孕婦生產,只一臉嚴肅的對著戚修喝了句“世子趕緊出去”。
又一連凶神惡煞的對秦玉樓喝斥著:“孕婦莫要再說話了,專心生娃,使力,還不趕緊使力,娃娃馬上就要出來了···”
邊說著,掰開了秦玉樓的雙腿,那雙發皺的手探了上去。
秦玉樓嘴裡忽而苦得直掉牙,精神一晃,便又清醒了幾分。
隻眼看要將丈夫趕走,只怕這一走,怕是二人又得長久的分別了,這娃娃如何都得讓他瞧上一眼啊。
頓時心中一急,也不知如何來的力氣,只用力咬緊了牙關,整張臉憋得通紅,然後疼得有一陣,只覺得雙眼冒金星,耳朵里一陣耳鳴,喉嚨里忽而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只覺得五官失了靈,周圍忽而靜止了片刻。
秦玉樓微微長大了嘴。
然後,只覺得底下忽而一瀉千里,不多時,便聽到了一陣嘹亮的嬰兒哭啼聲,哇哇哇的嚷個不停,夾雜著丫鬟婆子的歡呼聲:“生了,夫人生了,是位小小姐···”
屋子裡所有的人皆是秦玉樓的親信,因著折騰這一整夜瞧著自家主子受的苦,都心疼得不得了,這會兒甭管肚裡的是個什麼東西呢,只盼著肚子裡的混世魔王趕緊出來才好。
是以,並未因著所生的是個姐兒便失望連連,一個個反倒是長久的鬆懈了一口氣兒,一臉喜色。
秦玉樓耳朵里只一陣嗡嗡作響,恍惚了好一陣,這才慢慢的從方才那股子陌生又震撼人心的場面中回過神來。
其實,到最後那一下並不覺得疼了,只覺得身體所有的酸脹感頃刻消失,竟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似的,一身輕了。
除了通身的疲憊不堪,意識卻還是極為清醒的。
微微側著眼,只瞧見穩婆一臉熟練的將娃娃高舉著在包紮清洗,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圍繞過去了。
而戚修只仍愣愣的跪在床榻一側守著她,手中還緊緊抓著她的手,卻似乎有些微微顫抖。
頭卻微微瞥了過去,不住往那邊瞧著。
眼裡似有些濕潤。
瞧了片刻,忙轉過眼,將秦玉樓的手擱在唇邊上輕輕地摩挲著,情緒似乎還未曾恢復過來,只有些語無倫次道著:“夫···夫人,生了···咱們···咱們的女兒···”
見秦玉樓臉色不好,又忙問著秦玉樓身子可還好,還疼不疼之類的。
眼下卻不疼了,可全身上下卻仿佛散架了似的,只疲倦酸楚得厲害,渾身上下發軟,儼然連手都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