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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姓薛名鈺說這話時,一直雙手作揖的垂著眼,雙眼未曾亂瞟,瞧著倒算是老實可欺。
芳苓芳菲二人聞言不由對視了一眼。
一直背對著坐著的秦玉樓這才不緊不慢的起身轉過了身子。
這才瞧見亭子下嶙峋假山旁竟立著一名十七八歲的白面書生。
只見此人面白唇紅,眉長目秀,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淺藍色長衫,腰上掛著一塊白色玉佩,身上再無其他裝飾之物。
又見衣裳袖口領口似漿洗得發了白,但全身從頭到腳收拾得乾淨整齊,瞧著倒也令人舒適。
微微低著頭,神色似有些緊張。
秦玉樓瞧了兩眼,隨即神色淡淡的問著:“你我並不相識,因何致歉?”
秦玉樓的聲音溫柔如水,呢喃軟語,只覺得蘇軟人心,餘韻繞樑。
薛鈺聽了,只覺得心中蘇蘇麻麻,胸口一下一下砰砰直跳得厲害。
下意識地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隨即心口一跳,面上蹭地一下紅了,便是連脖子、耳尖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了一片。
芳菲瞧了想要不敢笑,一直強忍著。
薛鈺忙低下了頭,垂得低低的,面上似有些無措。
半晌,只支支吾吾、結結巴巴的道著:“秦···秦姑娘···小生···小生委實唐突了···”
頓了頓,見秦玉樓與他說話,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只忙道著:“其實這一年多以來,小生只覺愧對姑娘,心中一直是寢食難安,今日得以見到姑娘,小生是真心實意的過來與姑娘致歉的···”
說到這裡,語氣略微停頓,似有些難以啟齒。
半晌,只咬牙一臉羞愧的道著:“前年在王家有幸得以見過姑娘一面,姑娘仙姿玉貌一時令小生驚為天人,便忍不住私下偷偷臨摹了一副姑娘的畫像私下珍藏,豈料被我那幾個胡鬧的友人發現,這才引得——”
薛鈺說到這裡只忙朝著作揖,又是愧疚,又是羞憤道著:“若非小生如此魯莽,心思如此不潔,姑娘的名聲也不至於···總之一切皆是小生的錯,小生真是妄為一個讀書人,真是白讀了那聖賢書,小生愧對姑娘,亦是悔不當初——”
那薛鈺話音將落,便見芳菲一臉咬牙切齒道著:“原來那人是你——”
頓了頓又厲聲道著:“咱們姑娘乃是世家千金,自幼知書達理、品行端莊,竟被你這個無恥書生害得名譽掃地,你竟然還敢背著私藏咱們姑娘的畫像,當真是齷蹉至極,你現如今三言兩語的一聲道歉,便可挽回咱們姑娘的名聲麼?如此輕而易舉的便想要討得咱們姑娘的原諒,你簡直是白日做夢——”
芳菲直氣得火冒三丈,她曾私底下罵罵咧咧過好多回了,卻沒想到此刻竟被逮住了,自然得以泄心中之憤。
薛鈺聽了,臉一時白一時紅的。
半晌,只一臉無措的道著:“小生自知皆乃是小生的過錯,不敢求得姑娘原諒,只是···只是如若耽誤了姑娘···”
說到此處,薛鈺只飛快的抬眼瞧了秦玉樓一眼,雙手只用力的抓緊了兩側的衣裳。
結結巴巴的道著:“小生明年秋闈便會赴京趕考,若是姑娘因著小生的過錯誤了終身大事,待···待他日···小生願意負責···”
芳菲聽了簡直是氣樂了。
忍不住一連往前走了幾步,一臉輕蔑的低頭俯視著下頭的薛鈺一臉諷刺道著:“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罷,竟然還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薛鈺聽了如玉的臉脹得通紅。
秦玉樓喚了聲“菲兒”。
又淡淡地道著:“休得無禮···”
芳菲扭頭喚了聲“姑娘”。
見了秦玉樓的臉色,便立馬退了回來,乖乖地回到了秦玉樓身後。
只仍是忍不住用兩眼不甘的瞪著底下的那人。
秦玉樓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下頭的人,面上倒是未曾有過多的神色,只沉吟了片刻方道著:“若非今日公子特意前來道明前因後果,我原也不知此事乃是因何而起,此番公子勇於承擔,實乃勇氣可嘉,且聽公子所言,亦乃是無心之舉,既無心,且事已至此,且劉夫人與家母又乃是故交好友,小女子便也不好在做追究了,只公子乃是讀書人,定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望公子他日所作所為還須謹慎從事的好——”
薛鈺起初聽了秦玉樓的話心中一松,隨即,心又被揪得緊緊的。
但漸漸的,見秦姑娘字字珠璣,入情入理,心中羞愧的同時又止不住越發的仰慕。
只一臉義正言辭的道著:“姑娘寬宏大量,小生感激不盡,他日定當謹言慎行,不敢再有辱聖賢了···”
秦玉樓點點頭,隨即淡淡的瞧了一眼身側的芳苓。
芳苓會意,忙上前一步對著下頭之人道著:“此處乃是後院女眷設宴之所,公子所處此處委實不妥,若是讓旁人撞見,怕是···”
那薛鈺聽聞忙道著:“小生明白,小生這便速速離去···”
說著,蠕動了下嘴唇,好似還有話想要說,半晌,到底是忍住了,只朝著秦玉樓又深深地作了揖,語氣鄭重道著:“姑娘保重——”
然話音將落,卻忽然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秦玉樓心中一突,身側幾人亦是有些慌亂的轉過身來,身後芳苓芳菲歸昕三人紛紛於秦玉樓身後站成一排。
轉身,卻瞧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走到了涼亭處停了下來。
眾人心下一松。
那丫鬟倒是目不斜視,只朝著秦玉樓一臉恭敬的行禮道著:“秦姑娘,老夫人有請姑娘過去一趟···”
秦玉樓心中有些疑惑,方才不是剛從老太太那裡過來的麼?
然瞧著這丫鬟有些眼熟,卻乃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頭沒錯,秦玉樓便也沒多想,便朝著那丫鬟點了點頭,道著:“好···”
說著,只又隨口道著:“苓兒隨著我來,芳兒歸昕留下,若是待會二嬸及各位妹妹問起,好通告一聲···”
幾人忙應下。
秦玉樓領著苓兒隨著那丫鬟出了這片花海園子。
秦玉樓剛走後,芳菲歸昕二人忙不迭轉身,卻見身後早已空無一人,二人不由傻了眼了。
卻說那薛鈺見人來了,怕被人瞧見誤了秦玉樓的名聲,忙不迭伏下了身子,連爬帶摸著從地下一片荊棘中偷偷的匍匐到了假山後頭。
又躲在假山後悄悄張望了片刻,見未曾被人撞見,這才鬆了一口氣。
只他乃是個讀書人,這一日之內,做盡了這偷摸之事,心中只有些不大自在,此刻衣裳上、頭上、鞋子掛滿了荊棘糙屑,委實有些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