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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極為委屈,黑亮亮的眸子裡閃爍著潤澤水光,看得燕落心裡酸酸甜甜的,又是心暖又是心疼。
抬起手撫上銘宇白皙臉頰,她嘆息著道:“小少爺,燕落姐最重要的便是少爺了,怎會覺少爺麻煩?若不是有緊急情況,姐姐這會也不該來打擾少爺的。”
說著,她狀似極為難過,撇開臉,側著頭蹙起眉,臉上憂愁立現。
銘宇一見她如此難過,立刻慌張起來,圍著她團團轉:“姐姐姐姐,怎麼了?到底什麼事讓姐姐難過?”
她側過頭去時,視線突然冰冷,掃了寧歸雲一眼,殺意湧現。
寧歸雲怎會怕?他輕描淡寫的一笑。
燕落心中冷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時!
她憂傷柔軟的聲音緩緩響起:“小少爺,你這次從九霄宮出來,路上可認識了那逝竹崖崖主,藏鋒?”
銘宇本來急得要死,以為自己給燕落姐添了麻煩,卻突然聽到藏鋒名字,不由一愣。
心裡不知為何,突然用上一股難耐的酸楚,心臟仿佛被猛然抓住!
看銘宇神色呆然,似是掉進回憶里還未出來,燕落更是篤定幾分。
寧歸雲聽到此處,本來雲淡風輕的表情有些鬆動。
“小少爺與藏鋒崖主是認識的,對嗎?”她再次問。
發呆的銘宇清醒過來,立刻點頭,神色中已經帶上掩飾不住的焦急:“是的,我和他認識,前段時間走散了,燕落姐可知道他此刻下落?”
燕落猶豫好久,臉上儘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正在做最後掙扎,考慮到底要不要這樣告訴銘宇。
銘宇焦急得要死,立刻拉住燕落衣袖:“姐姐可一定要告訴我呀,他是……是我好兄弟,之前因我被人擒了,我一定要將他找回來!”
聽到這裡,寧歸雲臉上表情終於有了變化,臉色難看下來,唇邊邪笑也漸漸消失,緊緊抿著的雙唇顯示出主人的嚴肅。
他這才知道,藏鋒就是和夏銘宇一起被抓去噬仙山的人,而對於夏銘宇來說,藏風顯然不只是一個“好兄弟”,從他焦急中還微微發紅的臉就能看出一二。
那邊燕落見他如此,終於還是將事情告訴他:“藏鋒,現在逍遙宮……”
仿佛霜打的茄子,銘宇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道:“怎……怎麼會……”
他不敢想像,藏鋒竟在逍遙宮!
居然是在那裡!那他……那他到底受了多少皮肉之苦?心中有多少悲憤?當初的自己都無法忍受,藏鋒那樣自尊的人又怎可能忍下來?
見銘宇臉色大變,神情灰敗,燕落立刻明白他在想些什麼,立刻又說:“小少爺你別多想,雖然崖主是被迫留在那裡,但並未受到傷害。”
面色悲戚,銘宇往後退了幾步,軟倒在椅上,整個人癱倒般仰著頭,顫聲道:“怎可能沒受傷害?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早去救他……嗚……!”到了最後,竟用手背擋住眼睛,哭了起來。
燕落心疼,上前幾步抓住銘宇遮眼的手,將人摟入懷裡,拍著他背脊安慰:“你還當燕落姐會騙你嗎?我說的都是真的,藏鋒崖主現在可是逍遙宮的准姑爺,怎會受虐待呢?”
聽到這裡,銘宇真真是傻住了,他呆呆地張大嘴,抬頭問燕落:“姐姐……你……你說什麼……?”
“唉,傻孩子,那逍遙宮宮主通告全江湖,要在下個月十五與逝竹崖崖主完婚,那是她未來相公,又怎會虐待呢?”燕落滿臉心疼,拿出帕子擦了擦他臉上淚水,轉而習慣性訓斥:“小少爺,你可是大男子漢,這眼淚怎的說掉就掉啊?”
一時間,銘宇又喜又悲,喜的是藏鋒起碼沒受太大委屈,悲的是這親事,怎樣看也不是他自願的,這可如何是好?
他早發過誓,今生今世再不去見逍遙宮裡的那人,如今恐怕要打破誓言了……
不論如何,他是決計不能讓藏鋒因為自己而受到半點委屈的。
他如此下著決定,心中已經迅速打算著何時啟程,去逍遙宮將事情來龍去脈弄個清楚。
卻忘了,身後榻上躺著的美人。
那美人,神色陰狠,雙眼危險的眯起,淡淺的褐眸里是波濤洶湧,唇邊是怒極的冷笑。
頰骨上的黑色曼陀羅,魅惑又無情……
37、第三七章 藏鋒天下
自古以來,多少豪俠英才因“情”之一字嘗盡肝腸寸斷的苦楚?
藏鋒從未想過,自己是否為豪俠英才,但那肝腸寸斷之苦,卻是嘗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
即使一時不慎被擒,他也能反手一擊,即使如籠中困獸,他也依然鎮定冷漠,即使被鞭笞,被上了各種皮肉之刑,他也能冷冷直視前方,將所有敵人鄙視到底。
即使在他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時候,他依然能掙脫鎖鏈,殺光看守,逃出生天。
即使已經無力反擊,最明智的選擇便是迅速離開,他還是轉身往更深的危險走去,因為他不能將那一頭紅髮的少年留在危險之中。
盡全力去隱藏身形,他咬牙堅持,額頭雖冷汗涔涔卻硬是沒出任何聲音。
挾住一名下人,問清這噬仙山山主居所位置便將人打暈。
汗水已然侵透他白色長衣,漆黑的髮絲不再如從前直順,黏黏地貼在臉上,隨著呼吸起伏。
隱於宮殿一角,陰影遮蓋下沒什麼人能發現,他一等便到黃昏,終於見遠處有人緩緩走來。
雙眼警惕地眯起,身體雖然遭受了百般折磨,但肌肉反射性繃緊,體內的本能控制了一切。
當他看清此人懷裡還抱著一個,並且正是他最為擔心的人時,莫名的狂怒聚集起來!
正當他要用最快速度上前搶人時,突然頸上一疼,昏厥過去。
藏鋒知道,這次若想逃脫恐怕難上加難,雖然他已疲憊至極,但能神不知鬼不覺從背後偷襲他的,這世上寥寥無幾。
再次醒過來,是在顛簸的馬車上,他剛將眼睜開,便被人用藥丸塞進口中,眼前立刻模糊起來,手腳僵硬,如同沒了靈魂的傀儡木偶。
但那瞬間,他還是看清了與他同在馬車上的人。
一個女人。
一個梳著繁複髮髻,衣著鮮艷華美,手執羽扇輕掩口唇的女人。
女人鳳眼微翹,冷冷望他。
眼前景色漸漸沉入黑暗。
他一路如此睡過去,當終於清醒時,已經來到逍遙宮。
躺靠在床頭,冷漠問那忙來忙去的侍女:“這是何處。”
侍女大概對他的冷靜有些驚訝,但立刻反應過來回答道:“這裡是逍遙宮,姑爺。”
姑爺?
藏鋒微微蹙眉,他不快地說:“何意?”
侍女微微一笑,道:“薇兒恭喜姑爺,宮主對姑爺一見傾心,當時就決定要嫁給您呢!我們宮主美艷無雙世間僅有,多少王孫貴胄江湖豪俠對她傾心,可宮主連看都不看一眼,但一見到您,就似丟了魂似的,直嚷著要您做他夫婿~!”
藏鋒一聽便知有問題,但他如何也不想再與呱噪的侍女多說一字,於是靠坐著垂眼,一個字不說。
這時衣袂與地毯摩擦的聲音響起,一道低沉的女聲響起,那聲音不算好聽,但獨特的聲線令人蘇蘇麻麻:“薇兒,下去吧。”
那薇兒立刻噤聲,恭敬鞠躬,倒退著走出去。
說話的女人一步一搖走到藏鋒床前,衣袂曳地,華美的裙邊是精緻的金絲刺繡。
藏鋒側頭,冷眼望她。
女人微眯著眼,似笑非笑,手上羽扇輕遮雙唇。
她觀察藏鋒良久,突然手腕一翻,用手中扇子挑起藏鋒下頜,略帶調戲的口吻響起:“藏鋒,我是傾天下。”
這是傾天下對藏鋒說的第一句話。
傾天下不由好笑,回想起與夏銘宇的初見,自己躺在園中榻上正要睡著,那男人突然出現,大大咧咧坐到身旁,勾著她下巴,略帶調戲地說:“傾宮主,在下夏銘宇。”
夏銘宇以為自己是採花的蝶兒,卻沒想到,眼前的是個毒蜘蛛。
於是網瞧瞧打開,將他黏住,蜘蛛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兀自掙扎,等著最後的吞噬,滿足**。
他因為夠強,所以逃脫一次,掙脫網後振翅而飛,逃得老遠,本以為擺脫了噩夢,但蜘蛛哪可能就此罷休?
如今,更加堅硬的網已經緩緩展開,等著他自投羅網。
為了最終的獵物,蜘蛛不惜下血本,用了最棒的耳食。
傾天下望著冷漠卻俊美絕倫的藏鋒,看他冷傲的尖尖下頜,心中施虐欲旺盛,但卻硬生生忍下來,因為眼前這個,不是獵物,而是最美的誘餌。
她扇子一轉,也不在乎藏鋒的沉默,繼續說:“你抗藥的能力極強,現在的藥過幾天也就無用了,到時候可無法再困住你,你自可隨意離去。”
藏鋒一聽,瞳孔微縮,面上依然無波動,只默默看他,其實心中早已警惕起來,他可不信這女人會費盡心思抓他,最後卻毫無理由的放他。
傾天下微微一笑,側身在他床邊坐下,俯身靠近,嘴裡感嘆:“嘖嘖嘖,你明明這樣好看,還對他一往情深,可他就是不買帳,對不對?”
藏鋒聽到這,身體立刻僵硬,肌肉緊繃,唇角下彎,抿得死緊。
她察覺後滿意的笑著,繼續嘲諷:“你應該明白才是,夏銘宇是出了名的愛美人,去了噬仙山,見到那姓寧的賤貨,哪還能記得住你?”
背脊發寒,汗毛豎起,她本能的感覺到危險,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滿身都是殺氣,濃得幾乎能用肉眼看見!
她極力穩住心神,表情輕蔑:“你光氣有何用?他能知道?他會擔心你?他會離開那姓寧的來找你嗎?”
藏鋒氣得手都在顫抖,但理智還是保持住了,在聽了傾天下這麼多話後,他終於開口:“你要如何?”
滿意一笑,這藏鋒雖然看起來是個木頭,但其實也挺開竅:“我早已將你我婚事告知全天下,那夏銘宇也定會知曉,你難道不想看看,他會不會因為你砸了這場婚事?”
藏鋒沉默,他確實很想知道,自己在夏銘宇心中到底是什麼位置。
但這不代表,他必須與眼前的危險女人合作。
傾天下也明白這點,於是眼神幽幽地道:“你我目的相同,不是嗎?我與他早有一段過往,也該趁現在了結了,若不如此,以後我總有機會繼續纏著他,到時候你也會煩得很,何不我們一起,將事情了斷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