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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離醉靠近他,輕聲道:「害人不需要太多理由,就像愛上一個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次日早飯時,酈珠又出現在他們面前,她對聶瓊沒有免死金牌之詞似乎不信,提出要隨他們一同回京。聶瓊答應了,與其被人暗中尾隨,還不如同行比較舒心,他也可趁機觀察酈珠是否古怪。

    可惜事與願違,在之後數天裡,聶瓊身邊險象叢生,先是在一次露宿野地時,身旁突然冒出許多野蛇,還好霍青機警,用火把將蛇群逼開。之後下榻客棧,在他沐浴的浴盆邊附著五彩毒蠍,這次是鍾離醉先發現的,讓他避免了被蜇的可能。

    一行五人,彼此心照不宣,聶瓊自己也加倍小心,可惜仍有失算,一日晚飯後,他取水袋喝水,誰知手心炙熱傳來,水袋落下,流出的水在地面上騰起一股青煙。

    聶瓊臉色微變,眼神掃過眾人,卻沒說話,小萄卻沉不住氣,怒視酈珠。

    「一定是你下的毒!」

    「沒有!」

    「可霍青說你最擅使毒,也善豢養毒物。」

    被扯進來,霍青慌忙解釋:「酈珠不會對王爺下手的。」

    「可自從她出現後,主子身邊就一直怪事不斷,她是太子的人,說不定是奉了太子之命來害主子的。」  

    「我沒有,你們若不信我,我離開便好。」

    聶瓊冷眼旁觀,見他們吵得厲害,擺手道:「下毒的未必便是我身邊之人,敵方未動,我們切莫先亂了陣腳,你們先出去罷。」

    見他臉色不善,三位隨從不敢再多話,躬身退了下去。

    聶瓊拿過鍾離醉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

    「小富貴,你在害怕。」看到聶瓊握葫蘆頸的手在微微發顫,鍾離醉道。

    沒有回答,聶瓊還酒葫蘆時,順勢將他抱住,靠在他肩上。

    是,他是在怕,不單單是隨時要面對死亡的恐懼,還有對周圍人的不信。

    能在他隨身攜帶的水袋裡下毒的,只有身邊的人。

    霍青,小萄,是隨他多年的親信,酈珠,也算是舊識,可都不如才認識不久的鐘離醉讓他安心。似乎,信任一個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有隻手在他後背慢慢拍打,鍾離醉輕聲哄道:「別怕,事qíng沒你想的那麼糟糕,最多以後飲食前,我先吃,幫你試毒好不好?」

    聶瓊身子一僵。鍾離醉不是說醉話,他知道,可是,一個人究竟要多在意另一個人,才會如此拼了命的幫他。  

    「這、這倒不必了,我好歹也是皇子,沒那麼怕死的,就是心裡不舒服。」

    聶瓊立正身子,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可看到鍾離醉促狹的微笑,心一跳,忙垂下眼帘。

    就喜歡看他臉頰飛紅的樣子,鍾離醉笑道:「士為知己者死,你現在的舉動代表你沒有懷疑我,就沖這份信任,為你做那點兒事也是應該的,不過小富貴,日後你若恢復了王爺身份,可不許翻臉無qíng啊。」

    「自然不會,我會好好謝你的!」聶瓊誤會了鍾離醉的意思,立刻一口應承,其實就算他什麼都不做,只憑這番話,日後自己也絕不會虧待他。

    重抬眼帘,見他唇間漾著淡淡笑意,以前覺得這笑容欠打,此刻看來,卻覺有說不出的風qíng,聶瓊身上發熱,湊上前道:「我們做吧。」

    鍾離醉嘴角勾起一個壞壞的笑,攬住他的腰,腿一勾,兩人跌入旁邊的帷帳中。

    「榮幸之至。」

    雲雨後果然神清氣慡了許多,聶瓊雙手擱在腦後,仰頭看帷帳,鍾離醉則側著身,手支頭,笑著看他。「在想什麼?」

    「在想那些人害我的目的,我死了,誰會得到好處。」  

    「你又不是太子,死了的話,東宮虛位,還可另立儲君。」

    聶瓊眼睛一亮,做那種事果然可以讓人思慮清晰,原本的疑團在鍾離醉的無心一言下豁然開朗。「不錯,我死了,所有皇子都能得到好處,因為太子哥會因我的死百口莫辯,他的罪名便坐實了,太子有事,有好處的便是各位皇子。」

    原來,這才是幕後人的真正目的,先盜走太子手諭,迫他離京,再趁機殺他,後來見太子哥的人來尋他,又將計就計,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她。

    太子暗衛在他身邊,若他中毒身亡,矛頭便可直接對向太子,這也是為何酈珠出現後,對他暗殺漸多的原因。

    「鍾離,你說我說的可對?」

    半天不見回應,聶瓊轉過頭,發現他靠在自己肩上,已然入眠。

    「豬!」這是聶瓊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字眼。

    次日一早離開客棧,鍾離醉看到客棧對面的牆角處畫了個箭羽倒彎的圖案,似是孩童塗鴉,他微眯了下鳳目。那是紅塵殺手組織的暗號,在告知殺手,行動暫停。

    再看聶瓊,一夜沉睡後,已然精神煥發,正吩咐霍青趕車,小萄幫他捶腿,主子派頭做的十足。真是只百打不死的小狐狸。  

    鍾離醉仰頭喝了口酒,笑意融融,盡掩在眼帘下。

    在之後途中,再無怪事發生,飲食也都由鍾離醉試嘗,聶瓊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十分感動。試毒之事霍青和小萄也會為他做,但那是屬下對主子的忠誠,只有鍾離醉,為他試毒,是因為在意他。

    當然,在意不是免費的,每晚他都被討報酬,在chuáng上。

    這個該死的混蛋!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京城,駙馬府門前。

    永嵊王有兩個公主,三公主早夭,這裡是四公主金荷的府邸,她夫婿盛天遙是戰前猛將,為人卻沉訥忠厚,是出名的老實人,聶瓊與金荷又很親,所以,來駙馬府探虛實絕對錯不了。

    小萄照吩咐,對守門人說六王爺聶瑤拜見,小萄出入宮廷已久,雖一身布衣,架子卻端得十足,那守衛不敢怠慢,立刻進去通稟。

    不多時,便有僕人請他們進去,眾人來到大廳,便見一位紅衣麗人風風火火地奔進來,看到聶瓊,略一遲疑,跟著在他臉上輕輕甩了一巴掌。

    「我還說聶瑤怎麼會來找我,原來是你這傢伙在裝神弄鬼。」

    聶瓊服醞果已久,差不多已恢復原貌,只臉盤稍圓了些,倒顯出幾分可愛。  

    落座後,金荷聽聶瓊講述了事qíng經過,又見鍾離醉坐在一旁自飲獨樂,舉止放肆,心裡便有些不喜,不過聽說這一路他對聶瓊諸多照顧,也不好多話,只道:「你這一逃倒是輕鬆,卻害得父王掛念。」

    「難道父王沒懷疑我?」

    「父王睿智,必是一早看出了端倪,才軟禁太子。」

    聶瓊心思靈活,頓時明白過來。父王故意將眾臣擁立的儲君人選都派去追捕他,又軟禁太子,再以身子欠佳為由不朝不批,就是在給太子機會,讓罷黜之聲無的放矢,只可憐他這個小皇子成了捨車保帥的倒霉棋子。

    「聽說父王病了,不知病qíng如何?」

    「我也不清楚,這陣子父王誰都不見,倒是五皇弟舊疾發了,一直臥chuáng不起。」

    不知聶珞的病發跟那晚失態是否有關?

    聶瓊想了想,問:「那,可有辦法讓我進宮?」

    「讓我試試看。」

    第六章

    當晚,金荷讓聶瓊等人扮成侍從隨她進宮問安,鍾離醉要一同前往,聶瓊無奈,只好應了,只把小萄一人留下。夜色已深,行至半路,聶瓊忽覺手腕一緊,卻是鍾離醉腳步發飄,被石子絆倒,他也殃及池魚,一齊摔出去,結結實實摔了個嘴啃泥。  

    顧不得形象問題,聶瓊順手掐住鍾離醉的脖子,低聲咒罵:「混蛋,老實說,今晚你喝了多少酒?!」

    咻!疾風似電,箭光寒凌,堪堪擦著他頭頂飛過。

    與此同時,兩旁店鋪樓窗大開,頓時厲箭飛羽,射向眾人。

    霍青酈珠及侍從們紛紛亮出兵刃,將聶瓊和金荷圍在當中,擋箭護駕。

    箭羽被擊飛在地後,隨即騰起紫煙,霍青忙招呼示警:「有毒,快屏住呼吸!」

    聶瓊用袖子掩住口鼻,並推了鍾離醉一把,低喝:「快躲起來!」

    鍾離醉避到了金荷的軟轎後,黑暗中卻有道寒光越過侍衛們的劍網,直刺聶瓊後心。

    雙腿突然一麻,聶瓊重又摔倒,那人劍勢走空,隨即挺劍直刺,半路卻劍氣一滯,聶瓊趁機滾到旁邊,順手抄起一柄落在地上的長劍。

    霍青被數名黑衣人攔在當中,見聶瓊兇險,卻苦於無法挺身相救,只得大叫:「主子快逃!」

    他也想逃,可惜逃不了啊。

    聶瓊自小練武,卻沒多少實地經驗,見那殺手劍勢凌厲,早心生懼念,想腳底抹油了。  

    「左!」

    耳邊隱約傳來輕喝,下意識地提劍左刺,那殺手劍招行到半路,不知為何,卻停滯下來,剎那一瞬,聶瓊的劍便刺到他心臟要害,他慌忙撤劍架招。

    一招得手,聶瓊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只聽那聲音又喝:「頭!」

    連忙依招進攻,殺手居然抵擋不住,又向後退了一步。

    「右肩!頸下!左胸!眉心!」

    指令叫得不成章法,聶瓊使得更是糊塗,偏偏殺手被弄得手忙腳亂,劍招每使到一半便撤勢換招,被迫不斷後退,半晌,一聲悶哼傳來,卻是左臂刺傷。

    他不再戀戰,輕聲一喝,身子向後飛縱,聶瓊剛鬆口氣,忽聽那聲音急呼:「漫天花雨!」

    這招再熟悉不過,是他的得意劍法,從小練慣了的,還沒等領會其意,手中長劍便揮了出去。頓時劍如漫天飛花,將四周突然射來的箭羽擋得滴水不漏,紫煙騰出,待煙氣漸散,伏擊他們的那些人已沒了蹤影。

    「窮寇莫追!」見幾名侍衛想要追蹤,聶瓊連忙喝住。

    開玩笑,大家都去追寇了,誰來保護他?

    驚魂甫定,聶瓊剛鬆口氣,忽見眾人都盯住他,一臉古怪。  

    鍾離醉從轎後閃身出來,上前扳住他肩膀,笑道:「把壞人殺得落花流水,小富貴,你好厲害!」

    霍青連連點頭,以示贊同。豈止是高明,簡直就是出神入化!不僅輕鬆擊敗殺手,還能未卜先知,將暗箭擋開,原來七王爺一直深藏不露,韜光隱晦。

    「不是!」聶瓊急得連連搖頭。

    他哪有那麼大本事,是有高手暗中指點。

    似乎除他之外,別人都沒感覺到那人的存在,那他更要解釋清楚,當英雄的感覺是不錯,可萬一人家見他武功高超,下次派更凶的殺手來對付他,那他還不死翹翹?

    肩頭被鍾離醉撞了一下,笑眯眯道:「別謙虛,剛才我看得很清楚。」

    「你看到什麼?我能打敗殺手,是因為......」

    「因為你劍術好嘛。」

    「不是,難道你沒看到一開始我有多láng狽......」

    「那是你在扮豬吃老虎,否則怎能請君入甕?」

    算了,不解釋了,這傢伙酒勁兒上來,什麼都聽不進去。

    沉默很多時候等於承認,於是,在去皇宮的那段路上,聶瓊發現大家看他的眼神極像在看扮豬吃老虎的那頭豬。  

    面聖並沒想像中那麼困難。

    聽說七皇子返回,永嵊王聶瀟立刻宣他覲見,金荷等人卻被吩咐在外殿等候。

    聶瓊隨內侍來到御書房,內侍躬身退下時,將房門輕輕帶上。

    聶瀟端坐在龍椅上,清癯臉盤上略帶憔悴,卻威嚴不改。

    聶瓊也不行禮,幾步撲上前,跪下,抱住他的腿放聲大哭:「父王,兒臣終於見到你了,聽說父王病倒了,兒臣不孝,沒能在身邊服侍......」

    聶瓊是聶瀟最小的兒子,也最得寵愛,這撒嬌痛哭是他從小慣用的伎倆,絕對是三分撒嬌,三分做戲,三分應景,只有一分才是真心。

    可惜哭了半天,沒人捧場,聶瓊正覺無趣,忽聽聶瀟淡淡道:「朕身子還好,你也總算回來了,這一路闖來,可多了些見識?」

    「見識?多了去了,差點兒就回不來,可是兒臣一想到冤未雪、屈未伸,怎麼也要再見到父王!兒臣不怪父王派人圍剿兒臣的王府,只求父王給兒臣一個解釋的機會......」

    「好了好了,收起你這些花言巧語吧,朕知你是無辜的,只是你性子直率衝動,若留下,必一口指證太子,所以朕命瑤兒隨同皇弟一同圍府。讓他找機會讓你逃,只要你離開,此事便會先緩下來,那陷害之人心急,必有所行動,才會露出馬腳。」  

    「父王聖明!」

    嗚,父王果然是老狐狸,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跟太子哥是被人陷害的,卻還是狠心將他逼走,這招捨車保帥用得真棒,幸好他這個小卒福氣無邊,逃亡一路,除了倒霉的遇到了鍾離醉外,一切還好。

    肩膀被拍了拍,聶瀟安慰道:「別難過了,這件事過去後,朕自會好好補償你,先把你這一路的經歷跟朕說一遍。」

    對,苦不能白吃,回頭他一定把父王心愛的古玩全哄到手才甘心。

    聽著聶瓊的逃命英雄譜,聶瀟略微點頭,當聽到霍青被救時,道:「那是瑤兒派人做的。」

    聶瓊心裡一百個不信,又說起被殺手利用血鷹追殺,不得己躲在小酒館裡之事,聶瀟臉上若有所思,道:「前段時間飼哺血鷹的兩名官吏突然無故身亡,看來是知曉了什麼,只可惜人已歿了,這條線索便斷了。」

    「父王莫焦慮,不是還有幾封指證太子哥的信嗎?一定有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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