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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廚房裡沒人,跑去毀屍滅跡,灶火尚未熄,聶瓊將翠笛伸進去,猶豫了一下,又抽了回來。
翠笛圓潤光滑,顯然是主人經常把玩之故,笛尾拴了個小葫蘆形狀的瑪瑙墜子,雖非名貴,卻精巧可愛。那混蛋似乎很在意這笛子,若毀了它,好像有些過分哦。
也罷,反正只圖耳根清靜,先藏幾天,等離開時,再將笛子還上好了。
心念一轉間,笛子便成了聶瓊的囊中物。
揣著笛子又跑去幸災樂禍地看鐘離醉著急的模樣,誰知他壓根兒沒覺察到心愛之物的消失,一覺醒來,懶洋洋側臥一旁,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糙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小富貴,來,給我添酒。」
好戲沒看成,聶瓊很不qíng願地跑去廚房取酒。
沒了笛子,夜裡果然清靜了許多。讓聶瓊得以靜心練功。
運功調息完畢.伸了個懶腰,扯過被子躺倒便睡。沒魔音吵擾的夜真好。
可惜,偏有人不想讓他安眠。
風停雲住,靜謐夜中,一個黑影自院外飛身躍入,悄無聲息的,貓一般輕柔。
作為一個殺手,他早已習慣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來做了結,今晚亦是一樣,甚至更簡單。對付一個身受重傷,且武功平平之人,他自認穩操勝券。
迅速來到東廂房,腳下卻忽然一絆,向前撲倒,殺手訓練有素,迅速以手撐地穩住身形,誰知手肘曲池xué一麻,氣力驟失,撲地倒下。
已知有人暗中埋伏,他撲倒時順勢一翻身,緊握短刀,停淵沉氣,靜候對方的進攻。
四周仍靜悄悄沒半點兒聲息,可毫無徵兆的,腿彎處的曲泉、膝關兩xué又同時一麻,讓他不由自主跪倒下來。
苦練多年的暗夜視物此刻毫無用處,對方明明就在身邊,卻偏什麼都看不到,他知自己絕非對手,正尋思撤離,誰知手上合谷一麻,利刃落地,緊跟著雙肩、後背、腰間依次劇痛,力氣瞬間消失,嘴啃泥撲倒在地。
「有賊啊!」小萬出門解手,聞聲趕來,在看到地上躺了個黑衣人時,立刻放聲大叫。
夥計們很快都趕了過來,把可憐的殺手圍在當中,一番拳打腳踢,聽他們一口一個小賊的罵,殺手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士可殺,不可辱,怎麼說他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怎可被歸在小賊行列里?
可惜他下巴xué道也被制,說不出話來,只能乖乖挨打,最後還是鍾離醉將大家攔住,讓人把他捆在糙棚里,天明送衙門,於是一個殺手的光輝生涯就在糙棚里慘澹收場。
聶瓊也跑出來看熱鬧,乍見黑衣人,先吃了一驚,以為是來狙殺他的殺手,但隨即釋然。不會啦,若他是殺手,怎麼會被幾個店夥計扁的像豬頭三?一定是自己杯弓蛇影,睡覺睡覺。
事qíng似乎完滿結束,誰知在之後的半個月裡,富貴酒館夜裡突然熱鬧起來,小偷盜賊走馬燈似的輪著來。
一次是來偷雞,結果被小百捉個正著;一次是有人偷酒不成,掉進了酒缸,淹了個半死;另一個更離奇,跑去馬廄里,和小馬駒過了一夜,最後被早起的小千發現,一頓痛打後將他扭送見官。
這半月來,拜富貴酒館所賜,縣衙升堂成了慣例,縣太爺卻撐不住了,見又有賊人送來,立刻將鍾離醉叫上大堂,一通喝斥。
「我說你們酒館最近風水怎麼這麼旺啊,成天招賊,拜託來個江洋大盜什麼的,這樣本官審的還有些成就感。」
鍾離醉一臉無辜。
「老爺,就咱們這麻雀大的地方,哪會有汪洋大盜肯賞臉光顧?要我說,一定是這些小毛賊看中了我們作坊的美酒,作為物證,我今天還帶了好幾壇來孝敬您呢。」
他一擺手,小百小千立則將早已備好的美酒呈上,縣太爺好酒,一見有數壇陳釀,立刻喜上眉稍,招手讓鍾離醉上前,問:「這麼多好孝敬,你說吧,有什麼要求?」
「嘿嘿,也沒什麼啦,不過最近毛賊太多,想請衙里的兄弟們晚上沒事到我家酒館裡做做客而已。」
「沒問題。」美酒當前,不要說讓幾個小差役去酒館巡邏,就是把整個府衙都搬到酒館去,縣太爺也會立刻同意。
聶瓊在一旁看的眼睛發直。
這也成?大堂之上公然行賄受賄,難道這就是他們永嵊王朝父母官的作派嗎?
縣太爺一聲令下,令衙役們晚上去富貴酒館巡邏,整頓小鎮治安,以防雞鳴狗盜再度發生。
說是巡邏,其實不過是走個過場,接下來便是美酒作陪,賭具上桌。擲骰子,推牌九,把個打烊後的小酒館弄得比白天更熱鬧。
這太不像那混蛋的作風了,依他的性格,怎麼可能白請人喝酒,外帶提供宵夜服務?
聽了聶瓊的疑問,小千一陣大笑:「小富貴,你越來越了解咱們掌柜了,他當然不會做賠錢的買賣,在咱們這裡賭,可是要交紅利的,管他們誰輸誰贏,錢都會分文不少的跑進掌柜腰包。」
這不是私賭嗎?朝廷禁私睹!看看忙著伺候官差的小夥計,再看看靠在櫃前自飲自樂的鐘離醉,聶瓊憤慨萬分,氣沖九霄。
這哪是什麼防盜賊?明明就是明目張胆的聚賭,永嵊有此昏官劣民,亡國不遠矣。
果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老天給他流落民間的機會,就是讓他一睹國qíng民生,好讓他將來可以輔佐君王治理天下......
聶瓊還在男兒志存高遠,鍾離醉一聲吼把他吆喝了過去。
「小富貴,給我斟酒。」
唉,男兒當自qiáng之前還是先伺候好衣食父母吧。
他為鍾離醉碗裡斟滿酒,沒好氣道:「你葫蘆里不是有酒嗎?為什麼還要我斟酒?」
鍾離醉嘴角勾起邪佞一笑,「因為小富貴斟的酒更可口。」
早把戲弄當飯吃了,聶瓊仰頭看天,做耳背狀。
這晚,官差們和平時一樣賭的熱火朝天,鍾離醉卻獨自離開酒館,聶瓊頗覺奇怪,偷偷跟了上去。
鍾離醉口中哼著小曲,腳步飄悠悠的來到一處華麗樓房前,聶瓊仰頭一看,橫匾上三個龍飛鳳舞燙金大字--飄香閣。敢qíng這傢伙是最近錢賺多了,跑青樓來找樂子了,前幾天聽小千說有位絕代佳人來此暫住,難道他是為看佳人而來?
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慍惱。
看著鍾離醉被招呼進去,聶瓊探手入懷,半晌,嘆了口氣。
口袋裡只有幾文銅錢,不過這難不倒他,只要進去,憑他的才qíng還怕哄不到女子嗎?
再說,他又不醜,鍾離醉都說了--胖乎乎的挺可愛。
繞道宅院後門,縱身進去,但見裡面紅燈高掛,笑語不絕,空中瀰漫著讓人心旌搖曳的馥香。聶瓊隨小徑一路走過,偶然遇見客人花姐兒,各個醉翁之意不在酒,沒人在意到他。
來到正廳,裡面燈火輝煌,二樓紗簾輕挑,果見一位佳人端坐當中,眉間笑意淡淡,清雅嫻淡中勾出繾綣風qíng,如玉謫仙般,任聶瓊閱人無數,也不由看愣了神。
心怦怦地跳,想與那女子親近,卻又不敢僭越,只聽周圍不斷叫出作陪身價。
「兩萬兩!」
「兩萬五千!」
「三萬!」
「三萬也不多哦。」
聶瓊心神都被那美景勾走了大半,喃喃道:「此佳人,當得千金......」
耳邊傳來一陣嗤笑。「不多?三萬兩不過是作陪聊天一時辰而已。」
呃......蠢蠢yù動的心被一潑水澆了個透心涼。
聶瓊偷偷拔指算算,依祖制,王爺月俸是五千兩,別說買人,就連打招呼的錢都不夠。
「一!」有人豎起食指,輕喝。
清雅略帶醉意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是鍾離醉。
舉座皆靜,眾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老鴇早樂得合不攏嘴了,拍手笑:「原來是醉老闆,您今天也來捧場了,一百萬兩沒的說,就是您了......」
「錯!」鍾離醉搖搖手指。
「呃,若是一萬兩,大家都叫過了,莫非一萬huáng金?」老鴇大膽揣度。
這該死的混蛋,一萬huáng金換一個時辰的話資,是不是被錢燒昏了頭了?若真這麼寂寞,他自薦好了,不要那麼多,一萬兩就夠,陪他聊一天......
聶瓊的妄想被鍾離醉打斷。
「一文錢!」
一室空靜。
老鴇笑容漸僵,打哈哈:「老闆醉了,來人,扶他回去,客人們,咱們重新開始......」
麗人妙目里碧波輕漾,在鍾離醉身上打轉,玉唇輕啟:「你說--一文錢!」
聲媲天籟,卻似在咬牙切齒。
鍾離醉身子向前傾了傾,淡淡道:「一文錢!於我而言,你只值這麼多!」
哄鬧聲中,麗人面露慍惱,起身拂袖離去,被攪了局,老鴇氣的上前將鍾離醉揪起,正要喝罵,一名青衣小童跑轉回來,清脆嗓音道:「傅姑娘有請這位公子後堂敘話。」
這這這......這也成?聶瓊瞪大眼睛,愣愣看著鍾離醉隨那小童去了後堂。
他還有七八文錢呢,現在拿出來行不行?他堂堂王爺身份總高貴過一個醉鬼吧?
按捺不住,他也跟著跑了出去,大廳里唏噓一片,老鴇龜公忙著安撫客人,誰也沒注意到他。
第四章
聶瓊追到後院,九曲長廊盡頭有數座閣樓,他來回找了半天,才看到其中一棟閣樓的浣紫紗窗上,依稀映出把盞言歡的淡淡投影。
很熟悉的身影,是鍾離醉。腳步突然變得躑躅,在半路停下。
心在抽緊,像被針扎了似的,一點一點的痛。
他在在意什麼?那些說喜歡他的話不過是在逢場作戲,他以前也經常那樣說的。
既然不在意,不如就上去救美人於水火,戳穿這混蛋的花言巧語,讓美人看清他的真面目。聶瓊整理好心qíng,在臉上做出個漂亮的招牌微笑,提步上樓。
立在門口的小童上前攔住他,「傅姑娘正在會客,閒雜人等請留步。」
熟悉的慡朗笑聲從裡面傳來,讓聶瓊好不容易才平復下的心又開始怒火燃燃。
什麼時候他成了閒雜人等?那是他家掌柜,他有權來找人!
他推開小童,大踏步進入。
輕紗帳簾忒的礙眼,揮手甩開。紗帳後顯露出歡言暢笑的兩張面容。
女子正拈著點心往鍾離醉嘴裡送,果然是青樓女子,剛剛見面就親熱成這樣......不,看他們脈脈含jianqíng的眼神,這兩人一定早就認識,哼,jian夫yín婦!
聶瓊怒火萬丈,用眼神凌遲自家掌柜,順便審視那女子。
湊近了看,也不覺有多漂亮了。眼細眉長,下巴又尖,狐狸一樣,一看就是貧薄之相,難怪出身青樓,這樣的女子都當成寶,只能證明一件事--混蛋醉的眼光實在太差。
聶瓊推翻了初衷,這種女人不救也罷。
被人打擾,還審賊一樣的打量,美人沉下了臉,屈指便彈,卻被鍾離醉一把握住,凌厲眼光橫掃。這舉動在聶瓊眼裡,無異於火上澆油。
就算喜歡,也不需要在他面前搞得這麼親熱吧,當他是死的嗎?
努力狠瞪掌柜,怨念產生了作用,似乎看到有隻圓胖小狐狸正在惡狠狠盯他,嘴巴張啊張,隨時都會竄上來咬一口,鍾離醉臉上現出難得一見的緊張,忙放開女子,走上前。
「小富貴......」
手掌被女子反握住,一個趔趄,摔進他懷裡,還順便將他抱個正著,明目張胆的調qíng。
看到這一幕,聶瓊氣極反笑,瞥了一眼那女子,對鍾離醉悠悠道:「掌柜的,別撐了,硬不起來,找再漂亮的女人都沒用。」
見鍾離醉張口結舌,他總算出了口惡氣,轉身便走,不走的話,說不定會再給那傢伙漂亮的鼻峰上來一拳。
「小富貴,你等等。」
小狐狸生氣了。
鍾離醉抓起桌上的酒葫蘆,就要跟上,卻被女子伸手拽住,媚瞳含笑:「頭一次見你這麼緊張一個人呢,不過,真看不出他哪裡好,你酒喝得太多,連眼光都差了。」
甩開他,鍾離醉悠悠道:「至少不會像你傅千裳這樣,男扮女裝來接客。」
「那是打賭輸了沒辦法,要是知道你在這裡,殺了我都不會來!」
被揭到短處,美人立刻化身夜叉大吼,不過癮,隨即又幸災樂禍地笑:「他說你硬不起來呢,要不要我幫你配幾副春心dàng漾順氣散,哄他開心?」
「一隻小狐狸,我還搞得定,藥留給你自己用吧。」
混蛋!混蛋!混蛋!
咒罵並沒讓心qíng好起來,反而溢出更多委屈,想起剛才鍾離醉和女子相偎那一幕,聶瓊就火冒三丈。算了,何必為個醉鬼不開心,那傢伙靠不住,他一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有個小丫環從對面匆匆走來,聶瓊沒在意,誰知擦肩而過時,頸部劇痛,一記手刀砍在了他頸上。神智沒多久便恢復清醒,聶瓊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軟帳間,衣衫被褪了大半,身子虛軟乏力,想是被那女子做了手腳。
見他醒來,女子將匕首狠抵在他咽下,喝道:「別喊,否則我一刀宰了你!」
「喂,我雖喜美色,但也不是來者不拒的,你莫想霸王硬上弓,回頭賴上我哦。」
匕首寒光遊走,說不定隨時會在自己身上戳幾個透明窟窿,聶瓊只好插科打諢,希望能矇混過關。調笑換來一記重拳,腹部挨打,疼得他一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