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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家住舒州潛山,好歹還能算他的半個同鄉,聽說過不算奇怪。遠在海外的梁少爺居然也聽說過葉大俠的名頭,實在令人詫異!
梁御風赧然一笑:“我只不過對一個大男人還用鴛鴦刀這種名號記憶深刻而已……”
妙可言:“……”
石桐宇:“……”很好,這很梁少爺。
小喬乾咳,追問道:“那她到底是不是紫蓬山葉家的人?”
妙可言目光閃爍:“葉周宏一死,樹倒猢猻散,現在哪還有什麼紫蓬山葉家?”
梁御風怔住:“誒?葉周宏俠名在外,正當盛年,怎麼會……”
妙可言涼涼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呢?”
李萼華的唇角勾出嘲諷的弧度:“呵,這種當大俠的,不都是寧可為了別人家的事兒死在外頭,哪顧得上家裡孤兒寡母的死活呢!”
梁御風愣住。她們提到葉周宏時的口氣,可一點不像是跟這位大俠有交情的樣子!
小喬也詫異地看了看她們,最後視線又落在青衫葛巾的李萼華身上,卻並沒有再度開口。他無意識地抱過大黃貓一通蹂'躪,似乎若有所思。
石桐宇卻被這一席話勾起了記憶——
是了,葉周宏!
廬州一役中,唯有苗苗一息尚存,僥倖生還,其餘參與追殺血沿檐的人等無一活口……
黃一銘事後整理了那些死者的名單給他看過,他依稀記得,的確有葉周宏在內!
梁御風見他神情有異,湊到他耳邊發問:“怎麼了?”
石桐宇瞥了妙可言她們一眼,下意識心存戒備。
他氣海破碎,內力不足以支持傳音入密,於是拉過梁御風的手,以袍袖遮掩,在他掌心寫道:“血沿檐。”
梁御風吃驚:“誒?”
梁少爺的內力遠超儕輩,倒是不懼被人偷聽。
他略一思忖,隨即傳音入密道:“你是說葉周宏死在血沿檐手上?是去年廬州那次嗎?苗苗在當地召集的那幫人里有他?”
石桐宇繼續在他掌心劃字:“是。”
葉周宏是廬州當地名俠,也是當初最積極響應圍剿血沿檐的那批人。所以那年年末,眾人因為追擊無果紛紛退去時,他仍然堅持沒走。
次年二月,眼看著春風又綠江南岸,萬物復甦,生機勃勃。可當初滿腔豪情出發的群俠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們永遠長眠在荒廢已久的城外野村,血染楹檐,屍骨不全。
梁御風被他這樣寫字弄得掌心有些痒痒,停頓了好一會才恢復思緒,傳音道:“你覺得,她們會是葉周宏的家人嗎?”
石桐宇沉默了會兒,才在他掌心寫道:“……可能。”
雖然她們提起葉周宏時語氣不善,但顯然不是毫無瓜葛。至少是認識的。
梁御風唏噓:“可她們為什麼不肯承認?”葉周宏素有俠名,他的眷屬何必要隱瞞身份?
關於這一點石桐宇也很不解:“……不知。”
他們兩人又是寫字,又是傳音入密,好在本來便挨得近,連身邊的小喬都沒發現他們在竊竊私語。
可是,石桐宇卻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窺視他們。他轉過臉去,看見的卻是李萼華。
三女同時現身時,她似乎總被忽視。但此女容姿清雅,氣度高華,本該引人矚目,也不知她是用的什麼法子,刻意收斂了周身氣息。
她見石桐宇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仍是神情淡然,雍容自若,仿佛只是無意間望過來。
石桐宇怔住,沒法肯定她是不是看見了他們的小動作,甚至是——
聽見了他們的話!
傳音入密這門功夫,是以高深內功將聲音凝成一線傳入特定人的耳鼓之中,他人決計無法聽見。但只有一種情形會例外——
那就是偷聽者的內力深厚程度,更在傳音人之上!
梁御風也下意識望過去,與李萼華視線相接,心頭微生異樣。
竹林間,兩小仍在苦戰。
到了這個時候,不但卿沅傷痕累累,鍾寅也零零星星又掛了幾處彩。
細碎的血跡濺得竹林間到處都是,淡淡的血腥氣味甚至順著風飄到了山坡這頭。
小喬已經看得握緊了拳頭。
梁御風也看出情勢不妙,他轉頭看向石桐宇:“怎麼辦?不如讓小貓認輸吧?”
第126章 強弩之末
石桐宇遠遠地望向竹林里的少女。
卿沅拖著重傷之軀在林間縱躍, 一招換一刀, 以命相搏, 悍不畏死。
竹林里光線昏暗, 他又離得太遠, 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默然注視著那個黑漆漆的剪影。
那影子幾乎要與竹林間的晦暗融為一體。
可怕的不是肉體的痛苦, 而是心如死灰的絕望。
這少女死寂而空洞的眼神, 竟像是早已在陰曹地府走過了一遭……
梁御風憂心地凝視著他, 他這才驚覺, 自己的臉色多半也十分難看。
他恍然回神, 轉頭看向兩位仲裁, 當機立斷道:“仲裁, 這一場, 我們認輸!”
這話一出口,眾人譁然。
寥寥幾個看客里, 甚至有人跳了起來:“這就認輸了?”
“盤口那邊要調整!”
“記下來, 回去跟上頭稟報。”
枉費梁少爺當初還為這一輪的幾個看客高興了一番,鬧半天他們都是城裡各大賭場派來觀察出線隊伍實力的……
妙可言也吃了一驚, 問道:“此言當真?”
梁御風踏前一步, 站到石桐宇身邊,毫不迴避地對視眾人詫異的目光, 洒然一笑:“這麼吃驚做什麼?這是組隊戰,輸了一場也不算什麼吧?”
李萼華也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緩緩道:“你們倒是豁達。”
梁御風搖頭道:“免了。這可不是豁達, 是不想跟你們浪費時間了。”
小喬已經揚聲向林中喊道:“小貓,回來吧!這一場咱們認輸!”
早就心生怯意的鐘寅聽到他的喊聲,簡直是如奉綸音,立刻照辦。
“好,我認輸!”
他如釋重負,頭都不回地迅速跑開。
見到對手一溜煙跑了,場中的卿沅一下愣住。
她死水般的眼瞳里空白了一瞬。隨即,她握緊手中的雙刀,重又挺直了身子。
兩位仲裁謝嘯峰和鑒雲禪師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鑒雲禪師落下筆去,小沙彌真圓舉起了告示牌:“卿沅勝!”
第一場,終究還是卿沅勝了!
可是,誰都可以看出,她已經是強弩之末。
她纖瘦的身子是那麼羸弱,寬大的男裝袍子被林間的風吹得鼓了起來,卻越發襯出她的嬌小,仿佛風只要再大一些,就能將她整個人都吹走。
而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仍在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