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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也有些氣急,寒著臉不說話,心想:多叫些人來也好,省的說我矇騙你,你沒見識,難道周圍鄰里都沒見識了?
不一會,紅線身周便圍了一小圈人。
“哎呦,你別說,還真有點像……”一個大嬸一邊端詳著他一邊徐徐道。
紅線皺了皺眉,什麼叫有點像,我就是啊。
“你這年輕人,怎麼不走正道?坑誰不行,你坑瑞家公子?瑞家公子保家衛國,除暴安良,可是好人吶!你有沒有良心呦~~”一個老者捻著長須嘖嘖嘆息,也不知是為紅線的“冒充”行為嘆息,還是為被冒充的“瑞家公子”嘆息。
保家衛國?除暴安良?
不錯,賀寶的名聲很好哇。
他定睛看向那老人,耐心道:“老丈,您看仔細了,那西疆殺賊,擒敵安俘的都是吾弟,瑞賀寶,在下是其兄,瑞賀仙啊!”
老人一臉孺子不可教的神情,眼睛看向別處。
一個洪亮的聲音忽然喝道:“我說該送官!我就住瑞家宅子旁邊的那條街的橫巷巷尾,我可是聽著瑞家少爺的故事長大的,騙人竟騙到我鼻子底下來了!哼!”
紅線應聲看去,喊話之人年紀與他一般大小,圓乎乎的臉盤,因為激憤,鼻子眼睛都擠到了一處。
紅線眯起眼睛,只覺這幅面目有幾分相熟。
“你……你是胖子?”
胖子有些茫然:“你……你怎麼知道我小名叫胖子?”
旁邊有人訕笑:“你看你這臉盤,誰不知道你叫胖子!”
紅線急道:“不是的,我認識你,我是賀仙啊!咱們小時一起在竹齋讀書……你記不記得?那時候你和小六他們,還有寶兒,都愛聚著聽我講故事?”
眾人見他說得有理有據,不約而同又朝胖子望去。
胖子皺著眉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在竹齋讀的書……瑞家公子讀了一半便轉去兵部了……”
紅線猛力點頭,鬆了口氣。
胖子又道:“可是……什麼聽故事,什麼賀仙的,我不知道……”
眾人譴責的目光又利刃一樣射向紅線。
紅線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胖子滿面疑惑的樣子也不似作假,可是他怎麼會矢口否認他認識我呢?
聞聲圍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眼熟的面孔也越來越多,但是沒人幫他說一句話,看著他的表情就跟看見蒼蠅似的。
“你們……你們在搞什麼啊!我是瑞賀仙啊!我是瑞家的長公子,你,不是還拿我的事編過摺子嗎?!”紅線向著一個精瘦的中年漢子衝去,那人正是當年往來居的鼓匠。
那人往後退了半步道:“老夫正是說書鼓匠……不過,老夫編的摺子一直都是瑞家賀寶少爺的故事,尤其是他西疆殺敵那一折……”
紅線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踉蹌後退。
“瑞家孩子有兩個!是一對雙生子!你們不是都說,瑞家賀仙是神仙降世嗎?不是有霞光漫天嗎?我就是啊!難道你們都忘了?!”紅線瘋了似的喊著。
“你瘋了吧你!你是神仙?那我就是佛祖,收了你個小賊!”紅線只覺後背猛然一痛,不知是誰給了他一下。
他跌在地上,那人又衝上來補了兩腳,正好踢在他肚子上。紅線弓起身子,胃裡疼得翻江倒海,想要嘔吐。圍觀的人里立時有人出來勸架,也有人跟著起鬨,更多的還是在嗡嗡議論。紅線伏在地上猛力咳著,咳出幾口酸水,身上又挨了好幾下。心裡卻異常清明起來,他猛然想到一節,心裡頓時涼了。
莫非那日星君提到的,抹去記憶一節,並不單指他與蘇離那段,而是……把他整個人從這世上抹掉?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嗒嗒馬蹄聲,一人一騎眨眼間奔近。
有經驗的人喊道:“是官兵的馬!蹄子鑲鐵的!”
人群呼啦一下散開。
紅線只覺身子一輕,被來者搜到了馬上,腰被一隻大手穩穩攬著,那人手心處散發的溫暖熱度令他安心,暫時忘了身上的疼痛,另一隻手則攥著韁繩策馬狂奔,速度絲毫沒有因為增加的一人重量而放慢。
紅線的視線先是被眼前鮮紅的袖口處繡著的黑色虎樣所吸引,然後目光才沿著那隻袖口慢慢往上看。
寶兒?!
賀寶的小名在紅線舌尖打了個轉,到底還是沒有脫口而出。
他怕賀寶也和那些人一樣,早把他忘了。
賀寶眉頭深深鎖著,不知在為什麼事犯愁,距上次一別,又成熟許多,眼角眉梢甚至透出了威嚴的稜角。
他若不記得我,為何救我?
紅線暗暗揣測,不一會便有了答案。是了,他現在是什麼四品校尉,我家寶兒性子良善,當了官也是好官,這算是……為民做主吧?
紅線自嘲地想著,不知不覺間臉上濕滑一片,竟是淚水。
“剛才被那麼打都沒哼一聲,現在怎麼哭了?”駕馬的人忽然出聲。
紅線沒吭聲,索性大方哭個痛快。
馬並沒有往官衙或醫館奔去,而是出了城,越走越遠。
見紅線一路用手擋著眼睛,賀寶攬著他腰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緊了,策馬一直來到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溪旁才停住。
紅線感覺身子又是一輕,是賀寶來抱他下馬。
他早已注意到,賀寶穿著鮮紅的袍子,做工精良,面料考究,想來是官服,配著黝黑精亮的駿馬,彼時的賀寶,稱得上鮮衣怒馬,燦若朝霞。
可是對他來說,自己不過是個陌生人……這樣一想,紅線的眼淚流的更暢快了,而且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讓賀寶抱著了,掙扎著就要自己下地。
“別動。”賀寶面上無甚表情,手上勁力拿捏得正好,剛好令紅線反抗無用卻又不會弄疼他,賀寶沉著臉把一臉彆扭的紅線輕輕撂在溪水旁,又蹲在後者身前,去扯對方的衣帶。
“幹什麼?”紅線一愣,死死按住前襟。
賀寶依舊不動聲色,淡淡道:“療傷啊。”
“瑞 賀 寶,你還認不認識我?”紅線終於開口,要死就來個痛快好了,而且他還是覺得這賀寶的冷漠有些過了頭,即便抹去記憶也好,陌生人也罷,總不該連性子都轉了吧?
賀寶垂著眼睫沒吭聲,三兩下就把紅線的單衣剝個精光。
第44章 療傷
你掌心的溫度,剛好溫暖我的心。
……
賀寶垂著眼睫沒吭聲,三兩下就把紅線的單衣剝了個精光。
“怎麼下手這麼重……”賀寶看著紅線胸腹處青紫的於痕,從懷裡掏出活血的藥膏。
“我自己來就好!”紅線一把搶下賀寶手裡的小瓶,手指哆嗦了半天卻怎麼也拔不開塞子。
“這麼點勁兒都沒有,”賀寶輕哼一聲,又將藥瓶奪過來,快速拔開塞子,將藥膏抹在手心上。
“瘀傷要配合按摩,那樣藥效才能發揮作用,”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心貼在紅線胸口,既是抹藥也是按摩。
賀寶的手心很熱,藥膏接觸皮膚更是火辣辣的刺痛,只揉了幾下,紅線就忍不住嘶氣。
“在兵部呆久了,這種傷都不算什麼,這種藥特別好用,是我們營頭兒專門請御醫配的,再配上我的手法,不出兩天就能消腫……”賀寶淡淡說著,手下卻漸漸加大力度,助傷藥滲進皮膚里。
不知是他的手法真這麼神妙還是聽著他的聲音能讓紅線感覺安心,總之被塗抹傷藥的部位就是沒有初時那麼痛了。
賀寶的頭離他很近,紅線垂下眼就能看見他光潔的額頭。
“你出汗了,要不我自己來吧。”紅線忍不住去揩他額頭的水漬。
“就你那點勁,怎麼做的好……”賀寶抬頭沖他一笑,臉揚起來的瞬間,與紅線伸去的手輕輕相抵。
肌膚相觸的剎那,仿佛被燙了似的,紅線的心跳快了幾拍。
“寶兒?”到底還是喚出來了,心底最柔軟的名字。
果然,賀寶沉默了,嘴巴抿得緊緊的,頭低得深深的,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力道拿捏得正好,仍在畫著圈的按摩,從胸膛漸漸移至肚腹。
紅線的心唰的一下跌到谷底。
“你不是寶兒!誰要你管我!”紅線不知哪來的勁,一把打開他的手。
賀寶微微愣了一下,卻沒多看他,拿起小瓶又倒出些藥膏塗在手心,雙掌貼合慢慢揉搓,一直揉到藥膏溫溫熱熱,柔軟得一塌糊塗才作罷。
真的不是寶兒……
賀寶漠然的樣子沒有令紅線生氣,只是令他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