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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格越想越氣,駕著雲往人間飄時,還在打自己的手:“好歹摸一下啊!摸一下會死啊!讓你膽小!”
閉上眼睛都是月老散著銀髮,只著一件絲薄褻衣的樣子。越想,越癢,最後癢到心裡好像有萬蟻奔騰。
命格想起初見月老時,他站在一眾新晉的小仙里,並未顯得出眾,堪堪算是眉目秀美。
那時他的頭髮是烏黑烏黑的,後來……和純陽下了一趟凡間,回來後,頭髮就變了銀色……再後來,他管自己叫月老,月下老人的意思。
似乎這種痒痒的感覺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看著他頂著年輕秀美的容顏,挽著銀白的髮髻,自稱月下老人的時候……
想到此,命格忽然懷疑,月老在這段孽緣里,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為什麼拼了一刻白頭也要助紅線得道?為什麼從那以後從骨子裡都玩世不恭起來……難道……
一個大膽的假設在他腦中成形。
棲霞村已在腳下,他輕輕躍下雲端,村西頭兩個年輕人正嬉鬧著,其中一個,因為額心那點紅痣,越發俊美。
夕陽正好,紅光漫天,映得那紅痣深如泣血。命格心裡有了主意,似乎……傳說中與純陽帝君結下孽緣的女子白牡丹,也是額心有疤的……
第33章 入春
春季,是個多事的季節,萬物復甦,潛流暗涌。
……
夕文果真只用了幾天便潛進了皇宮,而且還不斷為他帶來邊關的消息。
無論官方的還是民間的,都是令人雀躍的喜訊。
紅線便索性揉在一起聽了。
“賀寶所在的軍隊出發後沒多久便遇到了西疆派出的先遣軍。”
“大蘇皇朝的兵士訓練有素,不驚不餒,很快便將敵方的先遣部隊打了個落花流水,並降了一個小頭頭。”
“我朝皇土受上天庇護,往西疆進發的路上,連天公都在做美,一路風和日麗。”
“尤其咱們平燕大將軍瑞棟的二子,更是如狼似虎,一人英勇殲敵數百,頗有其父之風。”
“……”
這幾日紅線連做夢都是賀寶身穿銀甲,揮舞大刀的樣子,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先擦掉嘴邊的口水。
“你啊,就睡我隔壁,能不能稍微收斂點!”一大清早,夕文嫌惡的看著他。
紅線臉紅了,因為他昨天又夢見賀寶了,只是內容和前幾日不太一樣,頗有些少兒不宜。
“怎,怎麼了?”
夕文一手支著頭,一手在腦頂慢慢揉捏,道:“你知道我這些日子都睡不好,夜裡要去皇宮踩道,回來還要聽你在那邊吆喝,煩都煩死了!”
“吆喝?怎麼會是吆喝呢?”紅線納悶,尤其昨天那個夢,夢裡賀寶把他摟在懷裡吻著,他也激烈的回應……若真發出夢囈,也應該是低聲淺吟,怎麼會和吆喝掛上鉤呢?
“是啊!這些天你老喊,喊著什麼……”說到這裡,夕文忽然現出迷惑的神情,使勁敲敲腦袋,努力回想了一會,道:“忘記了,反正就是很悽厲的那種……奇怪,剛剛還記得呢。”
“悽厲?不是吧,那豈不是噩夢?”
“什麼夢就只有你最清楚了!聲嘶力竭的,下次我要找只筆記下來。”夕文白他一眼。
紅線默默收拾碗筷,想到自己說了夢話,心裡雖緊張得要命,但賀寶打勝仗這件事帶來的興奮,絕對遠遠要高過這一時的尷尬,因此即使刷碗時,他的嘴角也是上揚的。
接下來的幾日,紅線都沒敢招惹夕文,睡覺前也沒敢多想,生怕又做了什麼奇怪的夢,驚擾了隔壁這位。
夕文正鼓足了勁打算潛進暖金閣,夜以繼日的暗訪,從棲霞村到皇宮這段路,比到茅廁還熟。
成敗就在今晚一舉。
晚飯,一菜,一湯,兩碗米飯。
“又剩這麼多!”紅線收拾碗筷時瞥見夕文的碗裡,竟剩了十粒米飯。
夕文皺著眉道:“沒胃口……”
這是緊張,紅線了解,他鄭重的點點頭,把夕文的碗收過來,又不確定的問道:“你真的不吃啦?”
夕文不理他,紅線舀了勺湯,將那十粒米飯囫圇吞下。
夕文扭頭看天色,將將擦黑,小臉繃得更緊了。
紅線有些不忍:“要不你再準備準備?也不急在這兩日不是?”
夕文搖搖頭,咬牙切齒道:“不能等了,你沒見那日命格回來,知道我還沒能進去……那表情,跟吃了大便似的。”
紅線趕忙捂住他的嘴,又賊賊的往外看:“說什麼呢!那可是命格星君啊,咱們的命數可都在他那簿子上記著呢,教他知道你說他壞話,都給你劃拉了!再說,你怎麼知道他是針對你,我倒覺得……他是看我不順眼呢。”
夕文橫他一眼,扭頭甩開他的手:“這有什麼!我小時……還往他鞋子裡灑過尿呢~~”
“那……那鞋……命格後來如何處置了?”紅線生怕命格就在左近,卻仍忍不住問道。
“如何處置?當然是穿上啦,只是自己嘀咕了兩句,有點潮什麼的。”夕文說完,自己也哈哈笑了。
這麼一鬧,原本緊張的氣氛反倒沖淡了,兩個人如孩子般捂著肚子笑了半天。
夜色降臨時,紅線趴在窗台上,向夕文招手:“快去快回!一切小心~~~別忘了先去軍情處~~”
夕文扭臉,得意的笑笑,便展開雙臂,如小鳥般,向著月色飛去。
紅線又在窗框上趴了許久,忽然發現窗下已不知何時爬了滿牆的紅色小花。
許是野花吧,每一朵都小小的,但聚在一起,卻透出蓬勃的美。盛開的半數,如一張張小女孩的嘴,散著清淡的香氣;而那些沒開的,也正努力著脹成飽滿的形狀。
直到很久以後,紅線仍會想起那個夜晚,那些紅茸茸的小花。
“我看到他了,他很年輕。”第二天早上,不,確切的說是凌晨,紅線看到夕文站在自己床前,這樣說道。
窗外霧蒙蒙一片,紅線往被窩裡縮了縮。
夕文的眼睛格外晶亮:“他不但很年輕,還很好看。”說著,他扯下面罩,毫不客氣地蹭進紅線被窩裡。
冬天特別冷時,兩人就是這麼頭挨頭的睡,紅線翻個身繼續睡,夕文卻一直在他耳邊叨咕:“原來見你躲他跟躲老虎似的,還以為他很壞……”
“他就是很壞……”紅線低聲說道。
夕文不再出聲,過了一會,紅線以為他已睡著,便轉頭看他,發現後者眼睛睜得極亮,不知在想些什麼。
紅線也沒了困意,天就要亮了,房上傳來動物利爪撲又下翻起的聲音,間或有幾嗓子高昂的貓叫。
紅線覺得不妙,春天也是個多事的季節,各種情緒都在綻放,似乎有什麼即將要發生了。
夕文的任務好像永遠也完不成了,天天往宮裡跑,每次都是夜行的打扮,但黑衣卻換了好幾套,每一套都一塵不染。
命格對他的這種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準確的說,是放任自流。
而令紅線煩惱的則是,夕文每次回來,除去帶來邊關的戰情外,還會說起蘇離。
“今天他換了身玄色的衣服,很好看。”夕文又開始尋找當夜的行頭。
紅線應付的“哦”了一聲,腦中便開始浮現出蘇離穿深紅色長袍的樣子。
想必頭髮是綰成髻的,配紅衣若再披著發就顯得有些輕佻了。
果然,夕文又道:“我從沒見過男人也可以梳成那樣的髮式!就好像……好像……”
紅線不禁接口:“就好像烏雀的雀尾嗎?”
夕文眼睛一亮,道:“對,就是那樣!像鵲尾,高高的,烏黑烏黑的,中間還銜了烏木的簪子。”
紅線笑笑,不再接口,夕文出神的小樣,讓他很擔心。
又是幾日過去,白天的夕文已經有些魂不守舍了。
他蹲在石凳上盯了紅線好一會,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知道嗎?他的寢宮裡到處都掛滿了畫!”
紅線正在剔魚骨,剔魚用的小刀很鋒利,不小心就會劃破手指,魚骨又要剔得很乾淨,不小心就會賣不上價錢。
他只得淡淡應道:“哦,我不懂畫,你懂嗎?”
夕文搖搖頭,道:“我也不懂,可是我能看出來,畫上畫的都是同一個人。那些畫裝裱成很昂貴的樣子,有畫那個人趴著打瞌睡的,也有畫那個人坐著發呆的……正面側面的都有,也有微微笑著的,也有瞪眼睛的……”夕文說得很細,就好像他正站在暖金閣里,對著畫像品頭論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