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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下地?冊子上沒這條啊,不是我說“恭迎”,他說“有勞”,就繼續朝前走嗎?賀寶當場傻掉了。

    “呆子,來扶本候啊。”帷幔終於被撩開,一隻更加寶光璀璨的手臂伸了出來,橫在他眼前。

    “啊……哦!” 賀寶不是呆子,趕忙伸手去扶,只是動作粗魯了些,並沒有如常夏夷所願的那樣握住那隻香噴噴的手,而是不解風情的架住了那條胳膊。

    “真是笨……”還好,些微的瑕疵無損他的風致,從車上到地下的一瞬間,與賀寶離得極近時,他低聲道:“本候不出來,怎麼能讓貴邦臣民見識到本候的美貌呢?”

    接下來的事,窮極無聊,不提也罷。

    護送丞佑候來到行宮,他便尋個空子溜了。

    “紅線!”遠遠看到那間屋子沒有點燈,他就惶急起來,不安的感覺更重。

    “紅線……”

    “恩?”屋角那人轉過身,看到他,不疾不徐的笑了:“這麼慌張做什麼?”

    賀寶頓在門口,懸著的心這才落定。

    他快步走到紅線面前,拉著他的胳膊左看右看。

    “今天好玩嗎?很熱鬧吧。”紅線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炫白的爛銀甲片上雕著似虎似豹的紋樣。難怪胖於說他今天格外精神,原來是換了銀甲。

    不知道百姓的歡呼是為誰,但今天的賀寶卻著實令他驚艷。剛才門被推開的一霎,紅線還以為自己眼花,天明明是黑了,賀寶卻帶著陽光進屋。

    “不好玩……沒看到你心裡就不踏實。”賀寶嘟著嘴道。雖然緊緊抓著眼前人的胳膊,但心裡仍然不踏實。

    正各自感慨時,門外忽然嘈雜起來,小甲向屋裡喊著:“瑞頭你怎麼回來了?!那個侯爺找了你半晌,氣得夠嗆~~”

    紅線眉頭一蹙,飛快退後兩步,賀寶抓著他的手臂卻沒鬆開,快速絕倫的跟進兩步,仍保持了快要貼上的距離。

    門被推開,小甲滿頭大汗:“快點吧瑞頭,晚宴就要開始了!咱可不興遲到……呃……那個……我在門外等您。”看到屋裡二人,小甲又紅著臉退了出去。

    在門外小聲道:“我給您更衣啊?”說著,將手中衣物向前遞了遞。

    賀寶真是不想去,那種場合不適合他,更重要的是……不知為什麼,他覺得一刻也不該離開。

    去還是不去?

    去是違心,不去是違旨。

    “不去了,”他很快決定,小甲的面色瞬間變得慘白,長大了嘴剛要說些什麼,又被賀寶打斷:“那麼大的場面,難道少了我還不成宴了?”

    “傻瓜,幹嗎不去?我正也想去見識見識呢,帶個隨從不要緊吧?”

    ……

    也不知盛宴設在哪裡,紅線隨著賀寶七拐八繞走了許久都還未到。

    戒備很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然而多虧身上小兵的服色,沒人多看他一眼。

    是否該慶幸呢?的確很適合這種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啊。

    走到空曠處,他小聲埋怨起來:“真不公平,為什麼你的衣服這麼好看,我的這麼丑!”

    賀寶回頭看他一眼,又很快轉回去,肩膀因為努力忍著什麼在猛烈顫抖。“要笑就笑出來吧!憋得好辛苦吧!”紅線知道最可笑的是這頂帽子,頭盔不像頭盔,氈帽不像氈帽,上面還立著一根尖,尖上還飄著朵小紅毛。

    “真不明白,這尖是幹嗎用的?難道你們還指著用它撞死人麼?!”

    “小甲他們成天都穿著這身,也沒見你打抱不平啊,啊哈哈……”笑了兩聲,又趕忙憋住壓低嗓子道:“要不是禮部侍郎說這裡不能大笑,我才不會憋著。”

    正鬧著,迎面走來一隊禁衛,紅線趕緊低頭作恭謹狀。

    淡淡的蘭花香氣從領口溢出,他微微失神,不覺去摸頸下胸口的位置,那裡添了只錦囊,裡面存了月老三分法力。

    “蠢物!蠢物……”月老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又浮現出來,他悄悄笑了。

    也難怪,哪有人明知道前面是殘崖還執意要去跳的?他乖乖聽著月老的指摘,直到對方詞窮。

    月老眼中閃過的若干情緒令紅線覺得有望,便用更加堅定且充滿希翼的目光望著他。

    “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蠢貨……”最後月老喃喃道。

    “仙君……對不起……是紅線不爭氣。”

    “對,你是最不爭氣的!本君……從沒見過誰有你蠢……”

    每次下凡系劫都會把自己繞進去,即使面上繃得再緊,回來也要好一頓哭訴……月老重重合上眼皮,自虐似的想起若干瑣事,想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太寵他,以至關鍵時刻不服從指揮。

    “個中利害我都說與你了,你還是執迷不悟?”月老重重甩下袖子,紅線被這股勁風帶得幾乎跌倒。

    月老決定用強的,他迅速翹起兩指隔空向紅線點去,心裡打著夾也要把你夾走的念頭。

    紅線意識到了這點,不但不避,反而“噌”的一下衝到月老身邊,從後面圈住他,把臉抵在他的背後。

    月老登時僵了,伸出的兩指在空中呈膠著狀,眼裡卻酸澀的東西滲出。

    “仙君……仙君一向最疼紅線了,紅線知道,仙君決不忍紅線受苦……可已經晚了,”紅線抓住他滯在半空的手,輕輕帶向自己的額頭,在眉心紅痣的位置輕點,又帶向自己胸口:“這裡……還有這裡……都傷著了,以後再怎樣受傷,也決計不會覺得疼了……”

    觸到胸前突兀的肋骨時,月老被蟄了似的縮回手,眼中酸澀感更重,這皮囊這麼瘦……叫他怎麼放心。

    紅線沒再拉他,只是臉還埋在他背上,喃喃道:“求你……紅線求你……不要帶我走……”

    脾性惡劣如月老,也不禁動容,不,甚至是動搖。

    難道從一開始……助他得道就是錯的麼?可那要怎麼辦呢?任他們載沉載浮的相互折磨嗎?

    他想起曾經美好的期盼,他希望紅線能看得多了,便漸漸看破。

    但是又有誰能真正看破呢?至賢如帝君,不也沒逃過麼?

    是他過於天真還是這場情愛來的太洶湧了?

    這麼想著,月老就任他倚著,一時未動,兩根手指卻忍不住輕捻。

    手間並沒有紅繩,純粹是無意為之,但藉由這個無意,他忽然想到,也許……入骨的相思未必就抵不過天命,姻緣只懸了一世,情愛卻世世發生,不管身在何處,心在哪裡,只要見到了,就心生歡喜,就心嚮往之。

    如呂氏之於髮妻。

    如帝君之於白牡丹。

    如虛無之於紅線。

    如……賀寶之於賀仙。

    他素來膽大,曾在凌霄殿上欺瞞眾仙,不如……再豁出去一次?

    “利害我都說與你了,你既執意如此,以後的坎坷就要一個人受著……”身後的小東西揚起了臉,似在仔細傾聽,月老默默苦笑,自懷裡摸出個錦囊,“這裡有我三分法力,只能保你一次,你……斟酌著用!”

    紅線捏著白絲錦囊摩挲了好一會,甜甜道:“仙君……我想再聽聽他是怎麼下凡的……”

    “不是和你說過了麼……”

    “恩,可我想在聽一遍,他……可是甘願的?”

    月老點點頭,“自然是甘願的,否則怎會在你跳下去後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他就跟玉帝招了唄……說一千五百年也沒能化解他的心魔,自從上次見了你,就抵不住思念……”

    “但又怕害了你,就變作一隻貓崽故意被你尋到……”

    呵……真是壞,想到丫頭那張虎頭虎腦的大臉就忍不住想笑,啊!難怪!他忽然想起觀看書生與書童那一幕時,丫頭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的樣子……

    月老仍在說著:“玉帝自然是火了,那可是帝君啊,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思凡呢?於是玉帝使了個壞,讓他投作你的孿生兄弟,以為這樣就能化解這段劫數了……”

    當初的萬丈霞光,雀鳥來賀,賀的是他,我的寶兒。

    我的傻寶兒!

    紅線認真聽著,努力把每一個字都記下來。只要一想到虛無自願去請罪,都是為了自己,便歡喜不已。

    “對了,帝君當日還提了個請求,就是這人間一世,要做什麼都不懂的那個,最好什麼都不記得。”月老看他一眼,又嗤道:“你美什麼,蠢材!剛才跟你說的,你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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