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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紅線遲疑了一下,不解的看他。
“以後都有我呢,不要再一個人扛了。”賀寶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輕嘆息:“你總令我想起小時候,明明舉不動那麼重的劍,卻非要勉強的撐著……所以,我也要像小時候那樣,把你撐不住、扛不動的東西一一卸下來。”
說完,他鬆開手,轉身向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笑:“沒事的,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門打開又合上,腳步聲漸漸走遠,紅線望著門口的位置發了會呆。慌亂和不安似乎都在那一個笑容里煙消雲散。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才覺得確實有點累了。
賀寶的床整齊柔軟,光看著就有令人想要躺上去的欲望。
紅線心中一動,隨手掀開薄被的一角,快速看了一眼,又原樣壓好。
他有些失望,床上除了這襲薄被和一隻方枕外竟別無他物。
失望僅維持了一小會,他就覺得自己很好笑,他問自己,你到底想看到什麼呢?
我想看看他過的好不好……這僅僅是一種關心……
不,那你大可去問他,穿得暖不暖,床鋪硬不硬,為什麼要窺視?
不,這不是窺視……
不是窺視是什麼?你想發現什麼?若在他枕下發現某個少女所贈的香囊或者一頁令人臉紅心跳的情信,你是否就開心了呢?
不,我不會開心……我會很傷心……
紅線的手緊緊攥住被角,被自己的回答嚇壞了。
“篤,篤,篤。”很輕的叩門聲,卻令他一驚。
他定了定神,將手下的床鋪理平,就在他動作時,外面又飄來一句話:“公子……睡下了嗎?”
叩門人語聲極輕,仿佛怕驚擾什麼似的,又似在判斷屋內人動靜。
“什麼事?”紅線將門打開。
叩門人正是在城門口迎接他們的那個小兵,見紅線開門,立時朗聲道:“瑞頭留話,說公子若是過了兩刻還沒睡下,就叫我們帶公子去文庫逛逛。”
小兵長了張尖臉,一看就是猴精猴精的人,他身後站著個服色相同的小兵,只是相對更靦腆些,一直低垂著頭。
“文庫?”紅線一怔。
“哎,是啊!”小兵眼珠一轉,又道:“您看,剛來就要您受累!咱們瑞頭,哪哪都好,就是不會體恤人。”
尖臉小兵邊說邊誇張的嘆氣,仿佛真替紅線覺得委屈似的。
紅線聽得一頭霧水,索性靜靜不搭茬。
“一看您就是拿筆的人兒,這職位您來再好不過了!”幸虧這尖臉小兵是個話癆,兩張嘴皮上下翻飛,不到一忽,整件事情就講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賀寶說他是新上任的文書。
紅線心中暗笑,文書向來是軍營里可有可無的角色,功用等同於路邊的算命先生,但凡認識字會寫字的人,都當得了。
至於來文庫這一說,恐怕是寶兒怕他睡不著氣悶,讓他解悶的。
“文書這活兒,其實也不難,只是要看的書多,寫的字兒多。瑞頭特地吩咐了,您若沒睡,就先在文庫里看看書。”尖臉小兵一邊說,一邊打開書房的鎖,“我叫廖甲,別人都叫我小甲,這是我哥們,小乙。”
靦腆小兵立時上前一步,輕聲道:“小的苗乙。”
苗乙長了副眉清目秀的面貌,若不是此刻紅線正在兵營,他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這麼清秀的人會是上陣廝殺的兵卒。
苗乙令他想起夕文。
“紅線。”他微微點頭。
“您姓紅啊?”小甲聽到紅線報出名字,誇張的瞪大眼睛:“好奇怪的姓!”
小乙悄悄拽了拽小甲的衣擺,朗聲道:“你可真沒見識!姓氏不就是這樣嘛……哪裡奇怪了?”
被他這麼一呵斥,小甲立時臉紅了,緊著嘴巴不再出聲。
將文庫的燈火一一點好,他們才告辭:“那……您慢慢看,有事別客氣,儘管喊!”
兩個小兵蹦蹦跳跳的走遠,其中一個尖臉的忽然推搡了一把旁邊那人:“你剛才凶我幹什麼?!”
“誰讓你那麼白痴!”被推的也不是省油的燈,狠狠白了他一眼。
“我怎麼白痴了?難道你不覺得姓紅很奇怪嗎?”
“我也覺得很奇怪……可是,人家那是化名好不好!你還要去拆穿,真笨死了!我要是不攔著你,你讓人家多尷尬。”
“化名?為什麼啊?”小甲這時不得不再次承認,小乙確實比較聰明。
“你不會真以為他是來當文書的吧?我看……八成是哪個王公貴族私跑出來的公子,還和咱們頭穿一樣的孝服……”小乙大膽的說出他的推測。
“你的意思是……”小甲想起白天因為偷瞄一眼而飛來的那掌,似懂非懂。
“意思是和咱們頭兒關係不一般啊!你沒看咱頭兒走前吩咐的,又要看看睡沒睡,又不許推門進去,還要小小聲……”小乙說著說著,不由臉紅了。
“那……我們以後要怎麼辦?”小甲忽然覺得他最喜歡的瑞頭已經變質了,不由抱頭坐在地上。
“什麼?什麼我們怎麼辦?”小乙不明所以的彎腰看他。
“人都說……男人一旦有了家,就會重色輕友,見色忘義啊,咱們瑞頭……以後就不會跟咱們一起賭酒、賽馬、打鳥了啊!這怎麼辦?!”
“你真是白痴!”小乙抓抓腦袋,想不去理他,但後者的樣子好像真的很痛苦,他不由柔聲道:“重色輕友,見利忘義這些事,是不會出現在瑞頭身上的,而且,那個公子一看就很好相處的樣子,以後他可以和我們一起賭酒、賽馬、打鳥啊!”
“真……真的?”
“恩,真的。”
“小乙,你真好!”
“白痴……”
第48章 孔雀
只站著,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常夏夷,常夏王朝三皇子,自幼得其長兄疼愛,其兄登基當天便封常夏夷為爵,十四官拜丞佑候,有一言九鼎之威,巧思善變之長。
……
其人精騎射,善謀略,為人乖戾,行事狂傲,常有出人意表之言行,人所難測。
……
好華服,好美色,喜人贊其形貌。
……”
這份捲軸,賀寶只粗略看了抬頭幾句,下面儘是些描述此人生活瑣事的語句。
龍椅上那人端著一小碗茶,卻不喝,目光透過裊裊的熱氣向他打來。
“明白了麼?”皇上放下手裡茶盞,淡淡道。
賀寶眉頭一擰,低聲道:“臣……不明白。”
他的確不明白,火急火燎的把他從靈堂召來見駕,就是為了看這個東西?而且今天皇上也很不對勁,那眼神……看得人想打嚏噴。
皇上不耐的搖搖頭,極輕的嘆了口氣。
“有什麼不明白的,那人此行點了名要愛卿陪著,還有什麼不明白?免戰書是愛卿拿回來的,這次合議能否為大蘇掙得最大利潤……自然要看愛卿了。”皇上左一句愛卿右一句愛卿,句句是把賀寶往不明白上逼。
“點名要我陪著?”賀寶心裡一突突,早就知道這廝沒按好心,否則怎能痛快與我軍休戰……此次只怕是要借吾皇之手除我而後快了,想到尚在軍部等待的紅線,心裡更是萬般惆悵。
皇上往前探探身子,以一種對親寵近臣的態度,耳語道:“所以,愛卿還有三日,且把這份密函收好,回去記牢。”
賀寶心裡轉過千百道彎兒,忽然靈光一現。
若真要我死,為何還要給我這密函?難道……
“臣明白了!”賀寶也壓低喉嚨:“這裡面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秘密!”
皇上滿意的點點頭。
“皇上是要臣對照這密函,找出他的弱點,好進一步討價還價?”
“……!!”皇上身子一歪,險些從龍椅滑到地上,看看賀寶清洌的目光,他清清嗓子,道:“是啊……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啊,禮部那邊還在等著,愛卿警惕著點,好生準備!”
賀寶退下好一會,蘇離還陷在怔惑中。
“哈哈……我看這孩子是當真不明白。”一直立於帳後的男子忽然接口。
他慢慢走下台階,隨蘇離的目光一同向外看。
帷帳輕薄,本擋不住他,但奈何這身長袍過於素淨且飄逸,被這金碧輝煌的殿閣一襯,委實沒什麼存在感,因此賀寶未作察覺,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