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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倒想叫他師傅,只是他不准,他說我不算他的徒弟,只是酒肉朋友……”夕文說完,又連著嘆了好幾口氣。
“啊?還有人教了本事不願當師傅的?”
“是啊,有趣吧?前面就到村子了,你運氣夠好的話,便能見著他。”
第25章 天上
天上,講究一個慢字,因此我們經常叫天天不應。
……
天上。
月老行在第三層雲天往第二層雲天去的長廊上。
同眾多經卷或誌異類文書上描述的一樣,縱觀整個天界,只有上三層雲天的景致才能代表天庭的壯麗華美。
對功量尚淺的小仙來說,能夠一睹上三層雲天的風貌便是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把守天門的職務也曾因此一度緊俏。
不過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那時渴望成仙的人很多,每一秒都有因為各種各樣緣由結了仙緣的凡人飛升上來,那時的凡人們也遠比現在可愛,偶爾聽聽他們在神明前許下匪夷所思的願望也是一大樂事。
那時下凡的神仙更多,凡人講究日行一善,神仙則講究普度眾生……
再後來,出了那事,仙佛的名聲地位在人間一跌再跌,最低迷的時候,香火只有鼎盛時期的一半吧,不,可能還要少。
一千五百年,幸好記憶不隨輪迴而轉生……月老的四方步邁得穩穩的,邊走邊掐算著月老廟新進的香火。
算到喜樂處,衣袂也隨仙氣飄起來,在幾近透明的長廊里劃出銀亮的影子。
長廊是天界的一處奇景,在第三層與第二層雲天之間懸著,即使在最末一層雲天也能望見,那壯美的一串銀光。
四壁通透,如冰晶雕成,行在其內,可觀日升日落,雲霞彩霧,星辰月引等諸般變化。
其實雲天之間本不用長廊,因為駕雲便是仙家最微末的本事,但這條長廊,卻是有典故的。
那時天庭初具規模,由三大帝君主管,分別是掌管天庭司物的東華帝君,掌管天界兵甲的關聖帝君和掌管人間疾苦的純陽帝君。
人間忽遭雪患,民不聊生,死傷無數。
災禍來得突然,雲霧低卷處,有妖氣森然。三位帝君坐不住了,翩翩行至雲霧最厚重處,東華帝君動動眼皮子,關聖帝君長槍一挑,挑出一條汁水淋漓的巨龍。
龍雖降了,但風雪依舊,東華帝君引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來,也只暖了一時,融化的冰雪又匯成河流湖泊。
腳下怨聲載道,三位帝君聽得真切,只急得武將出身的關聖帝君團團亂轉。
純陽帝君看著紛杳不停的漫天雪花,不言不語,只自懷裡抽出一方絹帕,抽手抖開,空中拋去,絹帕幻化成無邊大,將雨雪盡數兜了。
東華帝君看著純陽帝君將兜滿冰雪的帕子收回,揣進懷裡,驚問:“這許多冰雪你打算如何處置?”
純陽帝君唇色青白,不待答話便一個猛子向雲天深處鑽去。
東華帝君與關聖帝君趕到時,一掛筆直晶瑩的冰雪長廊已經橫貫天際。
純陽帝君在冰晶後露出影子,悠悠飄至近前,唇色已恢復鮮潤,悠然道:“早就嫌這段太長,這樣甚好,閒時還能觀景。”
後來據目睹此事的眾仙說,純陽帝君彼時站在一朵白雲上,全身上下被冰雪的光輝映成了純白色,那華光,比日後成了玉皇大帝的東華帝君還要懾人吶。
後來月老下凡時,曾特地在漆黑的夜晚向天空張望,竟能隱約看到那掛長廊,凡人便叫它做銀河。
想到人間,月老跺了跺腳,招來一朵小雲,向命格星君的府邸飄去。
命格星君果然不在,月老沒拿捏好是等還是不等,小童已經奉上了時令的妙飲。
“這是什麼茶?有蓮子氣,卻又不苦心。”月老細細品道。
小童答:“回稟月老君,是蓮子茶,加了三味蜜汁和一粒甜杏。”
“呦,你們星君這麼會享受?”月老不信有人比他風雅。
小童嗤嗤笑道:“我們星君平日才沒這般仔細,這次臨走前特地吩咐了,若月老君您過來,便要招待這個。”
月老低頭搖晃茶盅,一粒杏子浮上,咬碎,喝盡,小童又奉上,再搖搖,又是一粒杏子浮上。
“命格星君這次去了多久?”月老問道。
“九日上下,這會便快回了。”小童答道。
可不是快回了麼,幾日便是人間的幾年啊……月老手臂搭在椅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打著。
不知過了多會,隱約中感覺有股鼻息在眼前拂過,他張開眼,便對上一張奇醜無比的糙臉。
“難得你肯等我,所為何事啊?”糙臉咧嘴一樂,隨便尋了個空處席地而坐。
月老嫌惡地看了他一眼,道:“怎麼帶著這麼身皮相就回來了?天門守衛也放你進?”
“你道誰都跟你一樣嗎?成了仙還以貌取人,瞧我這身仙氣……誰敢攔我?別說我化成了個醜臉,就是化成了張豬臉,那小兵也要尊我聲天蓬元帥呢!”
月老皺眉,道:“還說我以貌取人,你又拿那頭豬取笑……堂堂命格星君,行事顛三倒四,真該革了你。”
“革我?只怕這九天十地再也沒有比我盡職的了!”這個穿著破布道袍的糙臉醜男正是掌管命數的命格星君,聽到月老這話,不禁大呼冤枉:“當年西王母醉酒打下的那撥泥身,到現在輪轉幾世了,你們只怕都忘了吧?還不是我,東奔西走地追著定他們的命數,這不,剛收了個成精怪的。”
命格星君晃了晃手裡的葫蘆,裡面噼啪做響。
月老聽他提起這事,眼珠一轉,道:“知道你命格星君是最盡職的,所以才有事要拜託你。”
命格星君聽到拜託二字,頓時來了精神,又往月老跟前湊了湊,嘴巴對著月老的側脖頸噴出兩字:“說罷。”
月老看著窗外遠處,手裡把玩著一截紅繩,道:“這幾日便有人去找你,你在人間的時候長,我想……你幫我照顧著點。”
“哼!又是為他!”命格星君撤回腦袋,不悅道:“他是不是你留在人間的孽子啊?”
月老冷著臉反問:“你管命格,是不是你還不知道?”
命格星君再扭回臉時,手已拂過月老銀白的頭髮,輕輕地掬在手裡細看。
“你最愛惜容貌,當年為了助他得道,使了多大力氣?竟搞得一刻白頭……”
月老忽然站起,起身的同時將銀髮撈回,理好:“不幫便不幫,那麼久的事,還提它幹什麼。”說完,又贈了一記白眼。
命格星君手裡倏然空了,只覺得渾身涼颼颼的,想要抓住點什麼,他起身,拍上月老的肩頭。
月老身子一矮,閃到了前方兩米處,又是一記白眼。
命格星君急道:“不是不想幫你!但這件事,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上次你求我給那人間婦人送丹丸,可是人家轉手就拋了,又成就了多少精怪?玉帝這次是鐵了心要罰他們,才會……哎~~!!你別走啊,你聽我說完~~~這茶到底好喝不好喝啊!”
月老已經衣袂帶風,氣鼓鼓向門外走去,命格星君追至門外,早已不見了那抹銀白的身影。
命格星君也氣得夠嗆,心想我下凡去是有正事要辦,哪有功夫給你照看那個小鬼。
小童早已端著仙霧候在一旁,看著自家仙君氣得面目猙獰的樣子,不禁出言提醒:“星君還請先淨面吧!您這幅模樣……”
命格星君氣哼哼道:“淨面?淨什麼面?本星君還要走呢,那個小鬼八成已經到了!”
地上。
紅線跟著夕文,摸著黑來到了村里。
一路上夕文給他說了很多,什麼喬家老頭一次能釣上來半湖的魚啊,張家嬸子包的餃子香得十里外都能聞見啊。
紅線又困又乏,腦里黏糊成一團稠醬,夕文的話更是如攪醬的勺子,越攪越混,一次釣半湖的魚……那整個小湖不就只夠釣兩次了麼……十里外能聞見,這裡離家有十里麼?怎麼我倒沒聞見過……
後來夕文說抬腳,小心門檻,又逼著他去洗了手腳,這才有了扇平坦地方坐下,屁股剛一沾鋪面便倒頭睡了過去,再睜眼時,已是晌午。
他躺在一張乾淨小榻上,身上蓋了條不知原是什麼顏色的小被,他扭扭脖子,只覺從脖頸往下直到後背一路的酸痛,按按身下的榻,暗道一聲難怪!
小榻硬得可以,稍一轉身還能聽到竹板嘎吱嘎吱搖晃的聲音,難怪夕文那小身板這麼順溜,想必是這竹榻的緣故吧。
竹榻旁立著一截竹筒,竹筒的截面削成一頭凹陷一頭翹起的樣子,紅線把著翹起那頭,就著凹陷處喝了口水,水竟是甜的,帶了竹子的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