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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昨夜睡得可好?”那個‘睡’字被念得是千迴百轉。
祁見鈺雲裡霧裡,只敷衍道,“還不錯。”
祁見鋮早已透過現象看本質,語重心長道,“看來萬卿的床,可不好睡。”
祁見鈺看著小皇帝貌似關懷實則意味深長的笑容,春陽高掛,怎的突然覺得好冷?
第七章
“公子,公子!”
早膳前小書童言仲……哦,不,現在應該叫見習侍衛言仲捧著一盞靛藍琉璃杯進屋,當年萬翼從國子監畢業後,小書童便主動請纓入暗衛營打回重練,熬了數年,日前終於在萬翼冠禮之前順利出師了。
他低眉順眼地走到公子身前,恭敬地將這琉璃杯雙手呈上,杯內淺金的酒液被靛藍的琉璃杯一襯,泛出一抹新綠,晶瑩誘人。
影一從床頂探出頭,“又是濟王殿下送的?”
言仲點頭,“濟王殿下四更天便遣人在外等著了,候到公子洗漱完便巴巴送來。聽說這酒意在養生,味淡,不易醉的。”
萬翼興味盎然地接過,低首輕輕一嗅,淺嘗一口,滿意的揚起嘴角,“他倒是有心了。”
影一板著指頭數,“昨日是一枝含露姚黃,前日是白脂玉印,還有上次的西洋鍾……殿下真是充滿了……少年情懷。”
可不是,這般每日清晨默默守在心上人門前翻著花樣送禮物的純情少男,真真是令眾人下巴掉了一地……莫怪人說,初戀情懷總是詩。
萬翼懶洋洋地道,“怎麼,這般羨慕的話,公子允你們在府內各選意中人,好好享受這‘少年情懷’?”
影一言仲霎時低頭,堅貞的異口同聲道,“不!我們的身心都是屬於公子的!”
“那個……身就不要了吧。”==!
自從與濟王確定關係後,雖然萬翼初衷原是想保持地下戀情,好吧,其實兩人也從未在人前承認過連契關係。但正值初戀滿腔熱情的濟王,那火辣辣的眼神終於不再隱忍,理直氣壯地鎖定萬翼,雖萬翼平日在朝上依舊對濟王不假顏色,但因著濟王這般霸著他宣誓主權的姿態,倒頗顯幾分欲迎還拒的曖昧滋味。
為此萬翼沒少挨皇帝陛下的白眼,祁見鋮捏著他的下巴幾次陰陽怪氣道,“美男計可還受用?萬卿可想再換個主人?”
萬翼道貌岸然,指天畫地道,“莫說富貴不能yín,美色不能移,單是美色這一項,濟王面相便不合臣的胃口!更何況臣對陛下赤膽忠心,只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旁人是如何也動搖不了臣對陛下的一片丹心。”
“哦?”皇帝陛下挑起眉,“想來朕那皇兄……是白白犧牲了?”
萬翼:默……什麼犧牲?
祁見鋮見他默認,繼續道,“雖貌不及萬卿,濟王也是文武全才,儀容俊美,這般都無法令萬卿一顧,那該要何等容色才能令萬卿動心?”
萬翼聞言抬起眼,放肆的上下打量著年輕的皇帝陛下,語帶調笑道,“皇上似乎對微臣的情事,分外著心?”
祁見鋮冷下臉,拂袖側身道,“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萬翼慢悠悠的重新低了頭,“皇上恕罪,是臣妄言了。若提女子,臣自然兼愛,至於男子……”說到這,萬翼只拉長著聲,陡然停下。
皇帝陛下被憋得心火暗生,這萬翼委實是個得寸進尺的主兒,仗著他對他有幾分寵幸,渾然忘了形。
祁見鋮背對著他,萬翼雖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也知他被噎得不輕,見好就收的主動揭曉答案,“至於男子,微臣既不喜那些揮刀弄劍的武將,也不喜太過纖弱如女子的少年……那樣的還不如直接選女子。”排除了祁見鈺和孌童的選項之後,皇帝陛下總算微微偏過頭看他,萬翼便深深凝視著他,“微臣所喜的,除了形貌昳麗,還需有逼人傲氣,意志堅韌,舉重若輕,卑下之人萬翼還看不上眼底。只是這般男子,實難追尋,即便尋到了……又如隔雲端,亦不知他可願,居於臣下……”
這‘臣’字端的是一語雙關。
“停!”未等他說完,祁見鋮驀地開口斥道,“口無遮攔,你這禮部尚書是做得太久了?!給朕跪在這好好思過,未到酉時不准起來!”
語罷他拂袖而去,隨侍太監們忙慌張而不失齊整秩序的小跑步跟上,尾隨著那抹明黃身影出了朱紅殿門,轉瞬不見了。
內務主管心底直泛咕噥,身為皇帝的貼身大太監,看遍了這滿朝文武,如萬翼這般膽大到竟敢調戲皇帝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喜怒無常的少年皇帝的態度,如斯行徑,就是抄家滅族都綽綽有餘,可皇帝陛下只擺出了個震怒的架子,但卻重拿輕放,只飄飄令這萬尚書在殿裡跪幾個時辰,這,這,這其中的貓膩……
話說萬尚書平日也舉止有禮,進退有度,可今日突然出了這般忤逆之言,也著實反常的緊吶。
祁見鋮陰沉著臉,步履匆匆,往自己的寢宮而去,一路的太監宮女們遠遠望見這蕭殺之氣,紛紛一個接一個戰戰兢兢的跪下,牢牢低下頭,恭送皇帝離去。
自然,也無人敢窺視皇帝陛下的尊容,從而發現那漸漸漲紅的耳根……
——‘只是這般男子,實難追尋,即便尋到了……又如隔雲端,不知他可願,居於臣下……’萬翼最後一句話在耳中反覆播放。他那充滿暗示性的,深深停駐在他身上的眼神……混帳!無恥!
祁見鋮也說不清心中這股複雜的無名躁動,慍怒中又滲透出一絲熱意……真是可恨可惱!
他一路低咒著,胸中那抹隱隱約約將將探出的遐思又被逼了回去。
“公子你真的對皇上這麼說?!”言仲睜大眼,尾音禁不住高高拔了上去。
萬翼懶洋洋地點了點頭,伏臥在美人榻上,一旁的侍女乖巧的遞上一顆撥了皮的葡萄,另有兩名美貌丫鬟一左一右跪在他腳邊,輕捶著主人酸疼的膝蓋。
“那皇上他……?”
萬翼比了比膝蓋,哀嘆道,“罰我在大殿面壁思過,跪了2個時辰呢。”
言仲努力忍耐住向英明神武的公子丟白眼的衝動,與影一迅速交換了個眼神,“這懲罰就那位陛下的行事而言,已經算輕得可以忽略不計了。”
萬翼再頷首,“看來陛下是真的……很寵幸我。”
言仲一驚,“難道皇上也覬覦公子?”
影一也覺出話中玄機,“公子此番,是在試探皇上對公子的態度和包容度?”
“還有先下手為強。”萬翼搖搖食指,補充道。
祁見鋮向來不是個寬厚,體察臣下的人,萬翼也不是吃素的,如何能察覺不到他對自己似乎……上了心。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先不說祁見鋮會不會讓她死,她有沒有那反抗之力。若他強命她雌伏於他,或將她強留在宮中,他的機會太多了,而祁見鈺又已經分府,不在皇宮。若皇帝突然暴起,祁見鈺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要一次,她的女兒身一曝光,萬家就徹底終結。
因此她不能將希望都寄托在祁見鈺身上,她要先自力救濟。
橫豎祁見鋮都對她動了念,她也不會傻等對方出手,至少,必定要先將主動權抓在手上。
這場博弈,她也無法保證能不能穩操勝券,接下去……她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八章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曠盪恩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作為初展頭角的禮部尚書,萬翼才剛新科上任便遇上三年一度的科考,考驗不可謂不小。
畢竟這些考生中,富貴者,與朝中內臣的親戚裙帶關係不在少數;貧寒者,其中令有一部分已事先被眼尖的大臣招攬看中;即便是她自己,也希望能在這批帝國新血中發掘幾個可堪大用的好苗子……
因此這三年一度的科考,也是各方權力的新一輪角逐,擔任這場新血洗牌的主持者,萬翼怎能不慎重?恰逢他今年二十,在冠前十天,族中卜筮吉日,準備大肆操辦他的成年禮,當年小主人所錯過的及笄禮,已成長老們的心病,因此這一次的冠禮他們便分外著心。
奈何卜筮的結果顯示那十天並無吉日,於是只好重新筮選下一旬的吉日。
萬翼本身對冠禮並無太大期待,無可無不可的等待了十數日後,終於確定五天後便是吉日。後天祭司還要再卜筮一次,選擇主持冠禮的大賓,並再選一位“贊冠”者協助冠禮儀式。
畢竟是位列六部,萬翼身份不同以往,朝中九品之上的文武百官皆收到邀約函。萬翼在冠禮前一天便告假,回府籌辦冠禮事宜。
祁見鈺在自己府中左右尋思,一旦行了冠禮便表示萬翼已經成人,成人之後……就該成家了,到時就要娶一房正室以鎮家宅……
想到這,他心中越發煩悶,利落的翻了牆,便徑直朝萬府而去。
這廂,萬翼正對著禮書最後確定一次明日的冠禮事宜。如今萬家滿門只餘下她一人,因此成年禮上的大部分步驟需要重新刪改。
對著又慣性夜訪的濟王,她只得開了門,讓他進來了。
“濟王有何要事?”
祁見鈺悶悶地糾正道,“私下喚我鈺郎就好。”
萬翼從善如流,“鈺郎。”
濟王殿下這才面上微和,靜靜的靠前一步,熱烘烘的腦袋頂在他頸窩。
萬翼被蹭得有些癢,一手推開他的大腦袋,“那不知道鈺郎這麼晚來,有什麼要事?”
祁見鈺只默默看了他一眼,什麼也不說,卻也不肯走。
萬翼無奈,好在胸甲還未解開,倒也湊合著讓他在她房裡留了宿,是夜,同床共枕,半夢半醒中,萬翼隱隱感覺胸前有一隻大掌囫圇摸了下——
“好平……好硬啊……”祁見鈺模模糊糊地咕噥了一聲,“想不到萬郎瘦巴巴的,胸肌比孤還結實……”
萬翼迎風寬麵條淚,銀牙暗咬。
你丫再夜襲幾次,即使以後脫了胸甲,吾也長不出胸了!
翌日
冠禮前萬翼著采衣,一頭長長的青絲如流水般直墜膝下。
三位美麗的侍女低垂著眼為主人小心整裝。
“公子,今日是您的大日……”見萬翼又推開粉盒,為首的大丫鬟望著他不施脂粉的臉,欲言又止。畢竟在大周朝的重大場合,主人若不悉心裝扮,對賓客而言未免敷衍失禮,更何況公子的成年禮可是宴請了朝中上下……
罷了罷了。
萬翼凝起眉,“粉別上得太厚,朱丹給我,我自己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