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萬翼不能保證能為陛下帶來什麼,但萬翼定能助陛下脫離此刻的困境。”
皇帝未出聲,以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即位五年來,朝政皆由太后一脈把持,婦人焉能體察國需?”萬翼心中默默對太后說一聲抱歉,情勢所需情勢所需。繼續道,“雖有保皇一脈,實力卻難與親王派相較,太后心屬於誰,誰人不知?陛下深宮五年,自然體察最深。兩黨相爭,必然致使夾fèng中貪官滋生,弄臣橫行。萬翼今日呈上的求官與為官六字真言,正是當今朝廷現狀!若陛下依舊放任,這恐將是大周的最後浮華!”
新帝心下微震,卻未正面回應他的話,只凝神看他,“如此說來,萬郎的意思是……你能做忠臣?”若萬家這個佞臣世家竟出了個忠臣,真是天大笑話。
萬翼也同樣打太極,“想必皇上這兩年也試過以清流對弄臣貪官。”
祁見鋮的臉色有點不好了,結果那群腐直之輩忠是夠忠了,卻往往撞得頭破血流不討好,添亂有餘罷了。
萬翼大膽道,“陛下,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放眼當今,天下人只知濟王——不知,陛下。”
他怒斥,“放肆!萬翼莫以為朕不敢殺你?”
萬翼越發躬身下拜,口中道,“萬翼斗膽直言,請皇上恕罪。”
龍椅上未有應聲,新帝年紀尚小,身上卻已初具上位者的威壓,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好半晌,從上方傳來一聲冷音,“繼續說。”
“濟王一派勢力太過龐大,清流卻過於迂腐,不堪使用。至於內閣,首輔商量並非陛下扶持上位,他爭利之心朝野皆知,助他無異引狼入室……”萬翼深吸口氣,道,“陛下可有想過——以殺止殺,制衡之術?”
“你說。”
“與其朝中讓濟王一人獨大,倒不如皇上親自培養一方權臣,與其抗衡。絕對的權利自然引起腐敗和危機,但是當權利被拆分之後,臣下們誰也無法做到專斷獨行,陛下只需在幕後運籌帷幄,無需正面搏殺,承擔險情。”
“哦?這便是萬郎說得權力制衡。”祁見鋮道,“可你又憑什麼認為,朕會用你這辱臭未乾之輩制衡濟王?”
“陛下還有其他人選嗎?”萬翼也同樣揚起一抹笑,當幼帝重新稱呼他為‘萬郎’時,他便知道,自己即將要成功了。
“一來:萬翼父母雙亡,不用擔心牽涉到背後家族宗親,便於陛下拿捏;二來:萬翼身無官職,仕途可以任由陛下安排掌控;三來:萬翼雖不才,卻薄有聲名,饒有民間根基;最重要的是……除了萬翼,陛下認為還有誰有能力與濟王相抗衡?”
新帝緩步走下龍椅,蟠龍金靴停在萬翼跟前,“古語養虎為患……”他食指輕輕挑起萬翼的下巴,深深看進他眼裡,“萬郎,你這般通透的人兒,實在令朕不放心吶。”
萬翼緩緩勾起紅唇,綻開一抹笑容,“陛下,既敢用我,萬翼也相信,陛下定能——牢牢駕馭我。”
新帝冰涼的手輕划過他的唇,愉悅道,“朕可,真期待那一天。”
出了大殿之後,萬翼才感覺胸口微微悶痛,竟是在殿中與那小皇帝對決時,被新帝的威勢壓得幾近窒息的緣故。
他背脊微涼,已是汗透重衣,新帝喜怒無常,未來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他該如何在這三方周旋中獲得最大利益?
正沉思著,前方引路的小太監突然跪下,口中高呼,“濟王殿下,千歲千千歲!”
萬翼抬起頭,撩衣正要下拜,卻發現對面的濟王殿下在看見他後,彷如被火燒眉毛一般,急急轉身,竟迅速的退回原路,繞過反方向的長廊離開了。
萬翼:“……”
祁見鈺緊抿著唇,橫衝直撞的埋頭沖沖沖。
倏地又猛然停下——
他是不是該,找個女人了?
第十六章
回去後,萬翼遠遠便看見小書童正絞著雙手焦急的伸長脖子在國子監門口蹲著。
“公子!”看到萬翼下了馬車,小書童雙眼登時一亮,立刻跑了過來。
“等很久了吧。”萬翼看他一頭一臉的汗。
“沒有沒有,也就剛剛出來。”小書童搖著手,等跟著萬翼回到寢房後才猛然拉住公子的衣袖,不住上下打量,“公子你有沒有事?皇上這麼急把你叫進宮,可有為難公子?”
萬翼拍拍他的肩,“我自然不會有事,別擔心。”
“那,那皇上召公子,是因為綜試答卷嗎。”
萬翼點頭,“正是。”
小書童徹底仰望了,“果真如此,那……公子又是如何脫身?”畢竟這份答卷,委實太驚世駭俗,皇上本是一國之君,看到這樣忤逆的答案,竟能視若無睹嗎?
萬翼笑而不答。
被好奇心爆棚的小書童又追問了幾次,方才意興逍遙道,“智用於眾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於眾人之所不能。”
小書童霧煞煞地看他:“……?”
萬翼嘆口氣,再提點道,“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
小書童羞愧的抱頭,繼續霧煞煞,“……??”
萬翼扶額,最後儘量淺白道,“應對君王之道,就是投其所好。欲謀求什麼,明面上的‘爭’在防備你的人眼中,不如‘不爭’,這就是無形的不爭反爭……”
小書童點頭,“啊!這個我知道。公子好厲害!”
萬翼痛苦的扭頭。
……他總是深深地懷疑當年選言仲做貼身小書童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綜試結束後,為了慶祝暫時脫離苦海的學業生涯,公子們相約豐樂樓,商討消遣地點。
“萬翼,你的意思呢?”商珝習慣性的轉頭先問他。
萬翼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容,“雖未加冠,但我們也到了……成人知事的年紀。”
商珝“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
李歡卿卻已明白萬郎的言下之意,臉色不由難看起來。
太尉家的小公子尉遲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訥訥道,“萬郎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幾個年長些已精擅風月的風流公子悄悄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對萬翼道,“那萬郎是意往醉玥樓,還是……南風館?”
……南風館?!
萬翼瞬間黑線,他從未對國子監內的少年們表達過傾慕之情,他們竟然會問到南風館去!
萬翼斬釘截鐵道,“自然是醉玥樓!”
商珝霎時覺得晴天霹靂。
萬郎……苦守多年的萬郎,心中原來更愛得是女子。
也是了,國子監內仰慕萬郎的優秀太學生多少,但這些年從未聽到關於他的任何情史。
可,濟王殿下呢……濟王殿下怎麼辦。
萬翼無視眼下各懷心思的眾人,直接拍板,“那明晚就去醉玥樓。”
“公子,那醉玥樓……”小書童回去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萬翼逕自從暗箱中取出青色瓷瓶,倒出一丸藥。
言仲道,“公子你這是……”
“這是我最後一次服藥。”萬翼闔眼就水,吞下藥丸,慢慢道,“我已年十五,現在該是讓這藥發揮最大作用的時候。”
太后最近很憂鬱。
年十七還保留童貞的皇子在宮中可不是件光榮事。
先皇十六歲就有了自己的長公主了,可鈺兒……
難道真如其他人傳言,鈺兒……好男風?
也不對啊,當初偷偷送男寵的侍郎可是被鈺兒當庭胖揍了一頓。
好不容易,這幾日他來找自己,期期艾艾了半天,原來是想讓她再給他送一位教習宮女。
太后這次慎重萬分,親自挑選了四位美貌宮女,環肥燕瘦全囊括了,都給心愛的兒子送去。
可沒過兩日,四位宮女又全被遣回來了。
被遣回的宮女只哭哭啼啼道,“原先……原先都還好好的,可等我們脫得剩下肚兜後,濟王殿下便揮手讓我們不用再脫了,然後……然後殿下就摸,摸了我一下,突然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半天沒動作。我們……我們苦等半天,遲遲未等到殿下回應,所以便主動,主動碰了濟王殿下……誰料他就直接將我們趕出來了……嗚嗚嗚嗚。”
太后扶額,頭痛萬分,只得招來濟王,親自問他。
“母后,女人都是那般滑膩膩、柔弱弱,軟肉一般嗎……”
太后點頭,“哪裡不對嗎?”
濟王殿下眼露嫌惡,“……母后暫時不用送了,等過段時日再說吧。”
廣威將軍薛濤與濟王在邊疆並肩征戰,兩人私交甚好。
今日大清早的,濟王殿下便闖進將軍府,拉了他一道去豐樂樓喝酒。
他看濟王一杯接一杯,幾乎未停下過,不由關切道,“殿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濟王停了停,那雙喝得微紅的眼緊緊盯著他,直到將他看得渾身發毛後,才忽然道,“人稱廣威將軍……也是英姿颯慡的美男子。”
薛濤背後一陣惡寒,“殿,殿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接下去他便看著濟王殿下掙扎萬分的緩緩對他伸出手……“殿下!臣,臣臣……有妻有子!臣……不行,臣不能。”
濟王殿下似下定了決心,大手不再遲疑的抓住他,“沒關係,讓本王試一下就好了。”
“試?!”殿下我能不能不要試!
只見濟王殿下先試探著碰了碰他結實的……胸肌,兩人皆惡寒顫抖了下,濟王痛苦地緊閉上眼扭過頭去,手緩緩朝下探……
“殿,殿下——”薛濤驚恐道。
濟王的手在離他一寸距離時定住了,怎麼都探不下去。
“——惡!不行,實在是噁心!”
濟王自己火速縮回手,順帶口出惡言,打擊廣威將軍飽受摧殘的心靈。
兩人出了廂房,欲往大堂離開時,恰好看見斜對面的廂房也走出一大群世家公子哥,其中似乎……隱隱夾著近來名動京城的萬郎的身影。
薛濤眼一花,下一瞬就被濟王殿下壓下身子,兩人一道躲在走道旁的巨大瓷瓶後。
薛濤默……殿下你在做什麼?
幸好這群公子朝上往左廊走,只隱約聽見其中有人高聲談笑中夾雜著‘今夜’、‘醉玥樓’等等模糊的字眼。
等公子們都離開了,濟王殿下才鬆開手,兩人一道從躲藏處站起來。
廣威將軍的肩膀又再度被按住了,“殿,殿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