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劫狱
十二月六日夜,白云山看守所。
乌云遮月,凉意如冰。塔楼上值守哨兵眺望着因为限制用电而没了昔日万家灯火盛况的广州城区,握紧了手里的自动步枪。
广州虽然也勉强在互助会崇明岛巨塔的无线输电覆盖范围内,但那免费公开的无线输电接收器无法承受大功率电器,而且距离越远,传送效比也越低。广州到崇明岛直线距离差不多一千两百多公里,一套接收器最多只能点亮三五个百瓦大灯泡而已。最麻烦的是,这接收器天线还必须尽量露天架设,如果放在封闭环境内,接收传送效果会更差几筹。
种种限制,导致无线输电接收器这种新东西在闽粤桂等南方地区普及速度很慢,而北方,尤其苏沪杭地区的大城小镇几乎都用上了互助会无线传输的免费供电。无线输电接收器提供了不了工业生产用电的功率,但用来满足城市照明、家庭用电、个人娱乐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这些细碎杂项积累起来却也不少,省下来的民用供电大多转用于发展工农业生产。因此,长江口附近苏沪杭乃至江淮等地区的经济民生恢复速度迅速走到了全国最前面。在魔都城外,甚至经常可以看到有人骑着改装的无线电动摩托往来驰骋。这免费的东西,那可是不用白不用。
在哨兵看不到的死角,崩塌的一段高速公路下,冒出了十几个人影。
这些人都穿着深色衣裤和战术背心,戴头盔蒙着脸,手里统一拿的是某种伞兵版的短管突击步枪。他们的靴子小心翼翼落在沙石路面上,没有发出可能会引人注意的响动。
来到看守所东侧的铁丝网墙外,打头的两人在地上扔了两块胶皮,抽出背后的剪线钳慢慢铰断带电铁丝网。后面的人沿着剪开的网洞鱼贯而入,几秒钟功夫就全潜进了看守所后院。这帮不速之客自始自终没人开口说话,他们或打着手势,或轻轻敲击胸口的步话机,通过预先约定的节拍快速传递信息。
鲍贤关押的地点位于看守所东北角的单间区,那里原本是战前用来关押某些特殊犯人的地方,现在也正适合招待像鲍贤这样少有的囚徒。因为是看守所,并不是正规监狱,所以内院和牢房的建筑结构都没有严格按国家标准建造,除了所有窗户都加装铁栏杆,围墙更高一些之外,这里更像是一座陈旧的老工厂。
这帮人的目的相当明确,一点儿多余的弯路都没走,很快摸到关押鲍贤的单间区楼前。
避开内院里定时巡逻的游动哨后,为首一人摸出个像吸盘一样带有握把的东西贴到铁板牢门上,第二人从背后拿出一个胶水瓶似的东西,拧开后在门上抹了一圈,随后又抹了一圈,当他抹到第三次时,抓住吸盘握把的第一人稍稍用力,立刻将一块圆形的金属门板直接扯了下来。强酸在门板上烧蚀出的断口犬牙交错,又有第三人趋步上前用特制的胶套垫在豁口内圈,随即与第四人合力将探出头来张望的鲍贤拖了出来。
鲍贤什么都没问,只是接过递来的衣裤和头盔,在身边两人协助下哆哆嗦嗦换上。随后,他混在这帮救援者当中,沿着原路向外撤。
穿出铁丝网墙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渐渐拉开彼此距离,以稀松队形向着山边公路碎步摸去。那里停了一辆灯光全灭的大货车,只要他们上了车,离开广州后就能通过海路远走高飞。
一束雪亮的灯光突然罩住了这帮黑衣武装者,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
“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格杀勿论!”有人在暗处用扩音器大喊道。
那帮黑衣人临危不乱,灯光亮起的同时全都趴到了地上,听到喊话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开枪,朝着三处光源猛烈开火。
“狗日的给脸不要脸,干死他们!”那个扩音器里的声音立刻咆哮起来。
大口径机枪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当即将三名黑衣人撕得粉碎。所有的灯光都熄了,但一发照明弹却冉冉升空,将黑衣人的位置映照得清清楚楚。
听到对方居然有大口径机枪,那帮黑衣人心里顿时只剩下绝望。他们虽然精锐敏捷,即使对付上百名轻步兵的追杀也有办法脱身,但却无法抵挡这种重武器的正面轰击,连周转盘桓的余地都没有。
黑衣武装者们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迅速化整为零,朝着看守所方向分头逃跑。
草丛里突然冒出大批身穿国防军迷彩服的士兵,手里的一六式自动步枪喷吐着火焰,冲在前面的黑衣武装者接连倒下,交手不到一回合就彻底崩溃。面对如此精心布设的重兵埋伏,有幸还活着的几个黑衣人只得放弃抵抗,扔下武器就地跪倒,同时将双手举得老高。
公路上唰的一下亮起了好几盏车灯,映出了三辆吉普车和两辆装甲车的侧影,车上的大口径机枪和速射炮,全都对着山梁上。空中传来轰鸣声,三架闪烁着信号灯的直升机越过山脊出现在看守所上空,无数身穿国防军制服的人影,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看到这一幕,那几名放弃武器投降的黑衣人更是面色铁青,心如死灰。
一群士兵涌上来,搜走了他们的武器,拽下头盔,扒去战术背心和弹药袋,把这帮人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连靴子都没给留。脸色煞白的鲍贤,也被人从石缝里拖了出来,同样剥了个干净。
更多明亮的灯光交叉照映着山梁上的这片草地,鲍贤捂着眼睛,惊讶地看到薛世杰居然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薛世杰的后面跟着情报处的黄主任,以及寸步不离的金必胜。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收缴武器和装备,又看了看那四名被擒获的敌人。
除了鲍贤,其余三名来劫狱的黑衣武装者居然有两人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一人是肤色黝黑的非裔人。
“报告薛总,来袭之敌十二人,现共击毙七人,重创两人,生俘三人!他们要带走的囚犯,也被我们夺回!”一名上尉连长冲过来大声报告,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目光瞥向被摁在地上的鲍贤。
薛世杰郑重其事向那上尉回敬一礼,然后缓缓走近那三名俘虏,用英语道:“说出你们的身份。”
那名黑人抬起头来开口:“我们是国际佣兵组织aim的雇员,我的名字叫本·福莱希,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委托人给予我们的任务是营救这位鲍先生离开广州。”
“福莱希先生,让我们开门见山一点吧。你们的悍然入侵,已经对我国的领土主权和国民生命财产安全构成了严重践踏。因此,按照任何时代的国际法,我都有权处决你们。但是,你们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如果你能告诉我谁是任务委托人,你们将仅会以非法偷渡入境罪坐上十年大牢,然后回家和亲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怎么样?”薛世杰看着那位佣兵头领。
雇一帮外籍佣兵来广州劫狱,有人还真舍得为鲍贤下大本钱,不过这也证明了鲍贤仍有不菲价值。
“指挥官先生,我接受的任务只是营救指定人员。至于任务委托人的信息仅有aim佣兵总部才知道,像我们这样执行具体任务的行动者根本不清楚。”福莱希辩解道。
薛世杰看着这位貌似忠厚的佣兵头子,面沉如水:“你们从海路来,对不对?那你们也肯定打算走海路离开,那就意味着有一艘船在等你们。福莱希先生,你在用这些没用的话拖时间,你想为那船上的人争取逃命的机会?告诉我,那艘船在哪里?”
福莱希脸色僵住,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指挥官怎么能一下猜到他心中的秘密。
“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但我希望你们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宿命。必胜,替我送这几位国际友人上路。”薛世杰看了一眼身后的金必胜,侍卫队长拔出双枪,抹开了保险。
福莱希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恫吓。啪的一声枪响,他身边的一名白人佣兵血肉模糊歪倒在地。因为现场人多,为了避免误伤,金必胜高举着枪,枪口朝下俯射那名佣兵的顶门,当场爆了他的头。
“我说,我说!赛迪留斯号,挂英国国旗的货轮,它在麻塘台东面海域等我们!”福莱希看了看那具尸体,眼中一片绝望:“船上有我们的亚洲业务总监。”
“曹刚。”
“到!”李大同原先的贴身卫队长曹刚闪了出来,他现在已经是临时过渡委员会麾下的特别突击队大队长。
“你带人坐直升机去把那艘船控制住,我会让空军战斗机配合你,如果他们想逃,那就开火。”
“是!”曹刚领命,带着突击队登机离去。
薛世杰走到鲍贤面前:“至于你,鲍秘书,我也给你两个选择。嗯,这帮外籍佣兵能对看守所的情况了如指掌,我想那肯定不是你能做到的事情。请告诉我,是谁把那张纸条给了你?”
鲍贤没有说话,他只穿着单衫秋裤,在南方冬日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你不说,就以为我查不出来了吗?”
噗通一声,薛世杰身后的阿合苏却跪了下来。
“薛总,是我一时糊涂……”阿合苏叩头如捣蒜,把脑袋砸得砰砰响,很快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
“你把自己卖了多少钱?”薛世杰厉声问。
“哦……华胜银行那边给了我一千万美元,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一千万。这段时间,我在澳门赌博输了不少钱,手头实在紧……求薛总饶命啊!”阿合苏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的狠毒冷峻,只顾涕泪交加求饶。
“华胜银行?明白了……”薛世杰喃喃自语道,突然眼光扫向阿合苏背后的乌斯满:“乌斯满?”
“到,薛总有何吩咐?”乌斯满没想到自己的义兄居然出了这档子事,神色中既有愤恨也有几分恐慌。
“你的义兄阿合苏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你给他一个痛快,今后他的人马由你接管。”
“遵命!”听到最后一句,乌斯满眼中再无犹豫,当即抽出配枪,对着阿合苏当胸就是一枪。
“啪!”阿合苏应声倒地,他的一帮随从侍卫全都呆在当场,完全不知所措。
阿合苏是薛世杰从库伦之战后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想不到天下之势大定后却把持不住,坏了晚节。但作为从蒙古带来的民族部队领头人,阿合苏在镇北军中的地位可不低,这样说杀就杀了,直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要挣大钱可以,不过最好先考虑清楚,自己有没有命来花!”薛世杰脸色并不太好看,声音也有点嘶哑。
自从拿下广州以来,军政要员贪腐案件此起彼伏,让他有一种按下葫芦又起瓢的混乱感觉。但他更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自己的一举一动越为至关重要。今天他现场雷厉风行诛杀阿合苏,就是要不惜代价给所有人立个榜样。
鲍贤被拖走的时候挣扎了一下,他望着薛世杰大声喊道:“我可以把独孤家族的那些秘密都说出来。但是,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走漏的消息?”
“是我。”薛世杰背后的人群里冒出一个人,正是整肃工作组通联部副主任张玉泉。
“你……”鲍贤顿时愣住,脸上的表情一瞬三变,最后变成了愤恨:“……我答应了帮你洗清顺达集团柴家二老罪名,你却如此背信弃义,你还是个人吗?”
张玉泉冷笑一声:“你这样为虎作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背信弃义?你和你的主子疯狂吮吸民众膏腴的时候,你的仁德信义又在哪里?”
“带走!”金必胜挥手,让士兵们将鲍贤拖走。
薛世杰看了一眼张玉泉:“老张,我先回去了。你那边的事情,自己去了结吧。”
“是,薛总!”
七日凌晨时分,大队国防军士兵包围了位于佛山的柴家庄,三下五除二砸开了院门。
望着和一名黑脸上尉并肩走进来的张玉泉,披着睡衣出现在前院的柴文德大惊失色:“泉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柴文德,你贿赂政府公务人员,妄图徇私舞弊!这里有薛总手令,一家老小,统统拿下!”张玉泉板着脸,大声喝道。他身后的国防军士兵听到号令,一拥而入,见人就捉。
“你……你疯了吗?”柴文德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咱们的交情……你这样做,值得吗?”
“交情?呸!”张玉泉跺脚骂道:“两百万美金,一个女人,就想买我姓张的这辈子,让我背叛薛总,背叛国家?”
看到自己的父亲、大伯、三叔,以及柴小曼等亲人先后被架出来,柴文德脸色惨白:“张玉泉,你……你好狠,我算是看走了眼,没见过你这号寡恩薄情的小人……我一家人以诚相待,想不到却养了你这条毒蛇出来!”
张玉泉挺直了胸膛,反瞪着他:“柴文德,从一开始你就想利用我,难道我张某就不能利用你?我张玉泉虽然读书不多,浑身毛病不少,但我好歹清楚自己端的是谁的碗,也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自古以来,有道是武艺卖与帝王家!你柴家算什么东西,也敢拿自己和薛总相提并论?”
旁边的黑脸上尉冷哼一声道:“共和国百废待兴,正需要人人献计出力,你们柴家却忙着勾结营私,贿赂政府官员,真当我们薛总是没脾气的泥雕木偶吗?”
两名士兵上来,拢住了柴文德的胳膊。柴文德再也忍不住,奋力挣扎着破口大骂:“张玉泉,你这条豺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要拿我们一家人的命去换你的大好前程!你这个王八蛋,心肠如此歹毒,你不得好死……”
张玉泉哈哈一笑,完全无视柴文德的滔天愤怒,心平气和道:“哈哈,冤屈吗?你柴家也不过是想用我的前程,换你们一家人的富贵平安而已!你既做得初一,我为何不能做十五?我张某誓死要做薛总的忠犬,给你们柴家当个上门入赘的女婿,那未免也太小看我姓张的了!”
柴文德被他驳得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旁边士兵押过柴小曼,这美女却张嘴一口唾沫向他脸上吐去:“狗贼!”
张玉泉轻松闪身避开,淡然道:“好了,愿赌服输吧,不要怨天尤人了。你们的罪不算大,应该死不了人,但是以后要想再拿出两百万美金来买人前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主持顺达集团的柴氏家族,因贿赂政府工作人员被判没收全部家产,主犯柴文德领刑七年。
原救国委员会委员独孤群的秘书鲍贤用了半年时间陆续吐露出合计一百三十五亿美元的海外隐匿资产,这之后这位鲍秘书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整肃工作组通联部副主任张玉泉被免去整肃工作组所有职务,转调到新成立的经济侦缉局担任局长。
此后,张玉泉以多次钓鱼执法而名声大振,他与情报局的黄局长(原情报处主任)合称为薛世杰麾下广州双虎。在经侦局任职的七年中,张玉泉几乎每年都为第二共和国财政部提供了上百亿的没收查抄财产。
顺达集团事件两年之后,张玉泉的私宅发生爆炸袭击事件,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在睡梦中被炸死,唯有张玉泉因临时加班而得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