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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上前利索地把從前太子殿下的心頭愛——內務府最好的織娘做的玩偶收拾起來,心中不由感慨:果然殿下有了真的寵物,這些假的就都失寵了。
將尷尬之色收斂起來,李霖又把正在嘚瑟的談昌揪過來,狠狠揉了一通他的毛宣洩了一番。赤紅狐狸在軟綿綿的駝絨墊子上翻來覆去,一陣慘叫。
面聖之前要沐浴更衣,焚香敬神。李霖對於這套東西早已瞭然於心,德善則十分緊張地對著談昌一陣囑咐:“等會見了陛下,你可要老老實實的,不能再像在殿下面前這樣任性了,否則……否則恐怕回來就沒有燒雞吃了,沒有燒雞吃還不算什麼,若真是惹得龍顏大怒,你就真的要被做成狐裘了。”
冷眼旁觀幾日,德善對於談昌的死穴掌握得很到位,小狐狸聽了這話,先是滋兒哇一通亂叫,然後就開始憂心性命,老老實實坐在那兒了。
一旁靜坐的李霖清了清嗓子,示意德善停止這種妄議陛下的失禮之罪,然而他並不知道此刻談昌心中想的卻是: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時辰一到,李霖準時出發。他仍是只帶了德善抱著談昌出門,將咸陽宮交給錦瑟。
乾清宮比坤寧宮離得更遠,這段路走得談昌心裡更加忐忑不安。
乾清宮外有護衛值守,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暗衛盯著。高公公見到李霖行禮,李霖客客氣氣地回禮,態度禮貌而不過分親昵,也沒提什麼為難的問題。
高公公臉上的笑容漸漸加深,“殿下請吧,陛下這會心情正好呢,這位公公就留在外頭吧。”
李霖便從德善懷裡抱起談昌入內。景和帝見到他們時果然滿面笑容。他身穿十二團龍紋的明黃龍袍,身材高大,與長子如出一轍,遠遠眺望盡顯天子威嚴。然而細看之下,他面色發青,臉頰微陷,體型乾瘦,看著比同齡之人還要年老。周身的龍氣也稀薄寡淡,談昌心中大為失望。
“兒臣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李霖放下談昌,俯身叩拜。
“太子免禮。”景和帝高聲免禮,殿中只有他們兩人,李霖便自己站起了身。談昌很難不注意到,這父子兩人都用了最疏遠客氣的稱呼。
“賜坐吧。”
“謝陛下。”李霖說是坐下,其實不過是臀部在那張椅子上微微一沾。
景和帝對長子似乎沒什麼興趣,立刻就看向他身側的赤紅狐狸。“國師曾言此為上古瑞獸九尾狐,有仙根,太子可看出什麼不同了?”
“兒臣魯鈍。”李霖簡單直接地回答。
出乎意料,他的父皇並未像從前聽到這樣的回答一般暴怒急躁,相反,他甚至笑了笑,清了清嗓子:“你看不出來是正常的,過來,讓朕看看。”
李霖立刻起身抱起談昌上前遞給景和帝。談昌也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因此一動不動,任對方用乾瘦有力的手指緊緊捏住他,把他都捏疼了,也不敢出聲。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也終於讓他確定,這位陛下周身的龍氣的確殘存無幾,十分稀薄,甚至比不過他的長子。
“這就是九尾狐啊……”那雙滄桑淡漠的眼力突然閃現了奇異灼熱的光,李霖俯身聽令,心中卻有了不祥的預感。景和帝仍然喃喃自語:“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①……”
“陛下。”李霖終於發聲了,“《山海經》之言,多半為虛妄,乃是後人牽強附會,不可全信。”
“朕知道,朕知道,‘德至鳥獸,則狐九尾②’九尾狐怎會是妖獸?”
明明對方說的是稱讚自己的話,也肯定了自己的地位,談昌卻莫名驚起一身白毛汗,只覺得這位真龍天子的眼神十分瘮人,連他這隻狐狸都受不了了,連帶著這番稱讚的話聽著都變了味。
他並動用法術偷看景和帝的想法。儘管龍氣稀薄,他和他兒子一樣,都是龍神護佑之人。地天命之人動用法術的後果不可預料,再說那陰森森的道士說不定也在暗處觀察,談昌不敢冒險。
“太子,”景和帝終於把注意力分給了長子一些,“國師言仙獸之血可入丹藥,為長生不老藥,你可知?”
“聽聞陛下近日時常頭疼,不如讓太醫院的人好好看看,少服用些金丹。兒臣以為道士的話難免誇大其詞,不可全信。”李霖一番話,雖語氣淡淡,其中輕蔑卻溢於言表。
“太子!”景和帝抬高了聲調,談昌也跟著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主人,這樣直接地反駁皇帝的話,即使他是太子,也未免太過莽撞了。
李霖面色如常地繼續道:“……陛下龍體尊貴,依照太醫院的方子好好保養,定可延年益壽,何必拿萬金之軀冒險呢?”
景和帝面色鐵青,早沒有了召見他們時的笑模樣。談昌感到鷹鉤一樣的手指掐住了自己的腹部。他那一雙眼睛也一掃方才沉醉的激情,而是銳利地盯住李霖。他胸脯起起伏伏,終於吐出一口氣。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這句話模稜兩可,彈唱揣測不出是喜是怒,正擔憂,聽到李霖恭敬地回道:“知子莫若父。”
最後一點怒氣也消散了。談昌感覺到身上的力道漸漸放輕。然後他的四肢終於接觸到地面。景和帝放開他,說道:“太子無事,便不要打擾朕修煉了。”
談昌看了看李霖,李霖低著頭,微微頷首,他便一溜小跑跑到他身邊。李霖沉聲道:“兒臣告退。”
作者有話要說:①出自山海經
②出自孝經
談昌:你這麼大人了,還喜歡玩娃娃?
李霖:不喜歡。
談昌:別扯淡了,那你床上是什麼?
李霖:是你。
談昌:……???
李霖:喜歡玩你。
第8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李霖走出宮殿,看到不掩擔憂之色的德善和垂眉低目的高公公,終於鬆了松神色。大門關上,他輕聲說道:“勞煩高公公擔心了。”他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玉墜子,長袖一擺,就不著痕跡地塞到了高公公手裡。
“殿下言重了,這都是奴才的分內事。”高公公妥帖地接過話,“您快些回去吧,老奴也要進殿伺候了,先前三皇子剛來了一趟,陛下想必也累了。”
李霖點點頭,算是謝過,一行人回咸陽宮。
談昌剛剛看得迷迷糊糊,但是也明白,這是有人借著他挑撥景和帝與太子的關係,而且那位很不討喜的三皇子,從中脫不了關係。
他不明白的無非是景和帝突然轉彎的態度,和李霖口無遮攔的表現。
到了咸陽宮,李霖便叫德善出去了。錦瑟來打了個照面,給他們端上茶水,也出去了。談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和主人被單獨留在屋內。
李霖沒有主動搭理他,而是回寢宮換了一身衣服,然後重新坐到桌案邊。以往這個時候該去校場練武了,德善敲了敲門,叫了一聲:“主子,您若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