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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霖已經實在不想跟他說話了,“既然如此,孤也不必與你多費口舌了。若是還想救你舅舅,在這裡跪著是沒用的。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滾,不用在這兒裝模作樣!我不想再見到你!”
“靖江王怕是魔障了,這是說的什麼話。”高公公終於無法再裝雕塑,站出來拉著嗓子慢悠悠地阻攔。
靖江王則同樣報以敵意的目光。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李霖便沖高公公一點頭,轉身離開。
沒想到,他還沒走到咸陽宮,就看見李霄步履匆匆走來,小臉上汗涔涔的。“皇兄!”
他要行禮,被李霖一把拉了起來,“怎麼了?”
“我,我剛聽說三哥他……”李霄一臉的懊惱,“三哥他就是那樣的性子,您也知道。”
李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李霄的肩膀,“無事,倒是這次的事來勢洶洶,你不要隨意摻和進去。”
“皇兄,我不是小孩子了。”李霄假裝不悅地挺了挺小身板。
“嗯,都封郡王了。”李霖隨意地笑笑,“你只管回去,這件事,我心中有數。”
李霄又將信將疑地看了看他,才終於慢吞吞地走開。
李霖見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了,便慢悠悠回宮去。
談昌一見他,便猜出來結果。“沒見你?”
“沒有,還遇到了李霽,被他痛罵一通。”說起這個,李霖的語氣冷淡,與平日提起“三弟”的調侃已經完全不同了。
談昌敏感地察覺了這種微妙的變化。
“所以姚家這次是真的不行了麼?”
李霖摸了摸下巴,突然搖頭。“不一定,還有個人沒出面呢。”
談昌默契地點頭。姚家還不算滿盤皆輸,還有一個人沒有開口,而恰巧,這個人也是姚家的勢力中對景和帝影響最大的——國師。
但是這日結束的時候,李霖就聽人傳話,李霽被禁足了。
第50章 吱吱
誰都沒想到盧衍彈劾陛下與太子的事會進展到這一步。
事到如今, 李霖卻越發小心了。國師還未說話是一點,還有一點就是曾經的三皇子,現在的靖南王在朝堂上是有自己的勢力的。然而他被發落得太快,這些勢力還沒派上用場。
還沒派上用場不代表永遠派不上, 越到這種時候, 越要小心對方拼個魚死網破。
詹事府與李霖的想法高度一致,上上下下驟然變得低調沉穩, 連政敵被禁足這樣的大事他們都沒打算湊個熱鬧。李霽出京, 李霖也沒有親自去送,而是借許皇后的手給靖江王妃添了許多東西。
然而隨著他們提心弔膽地等待, 一天, 兩天……十多天過去了,二皇子李雲就藩, 三皇子李霽被禁足,姚家上下也被帶到京中準備受審,國師仍然沒有言語。
難不成是怕了?李霖也說不上來。
因不便常常召詹事府的人過府, 談小狐狸勉為其難地承擔了謀士的職責。“如今不論姚家是否會定罪,三番兩次出事,想必陛下已經對他們失去了耐心。二皇子殘疾且準備就藩。三皇子母家出了這樣的大事,已經失去聖心。四皇子年齡尚小,許皇后又是站在你這邊的,恐怕無人能撼動你的地位了。”
“希望如此。”李霖目光沉沉注視著談昌,有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
曾經他無欲無求, 唯一的目標是自己能順利繼位,做一個比父皇更稱職的皇帝,把畢生奉獻給大昭的子民。因為母后薨了,談先生去世了,李霖在意的人都離他而去,他已經什麼都不怕了。
可是現在又不一樣。談昌出現了。談昌是他的小師弟,是所有溫暖尚存的舊日時光,還是他最疼愛的寵物,不可叫人欺去。最最重要的是,談昌是他愛的人。
人一旦有了所愛,就學會了恐懼。
李霖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恐懼,他只會用深深的目光凝視談昌,看到談昌臉紅心跳,最後小聲罵他。李霖才會把談昌抱在懷裡,一番親熱後,兩人安安靜靜地發一會呆。
發呆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四月多雨,又不像春日那樣明媚,不時就陰雲沉沉,電光雷閃。宮裡的一位皇子就藩,一位被禁足,頓時空蕩安靜了許多。李霖走在宮城之中,總會聽到有太監宮女竊竊私語的聲音,回頭一看,卻沒有人,就像是亡魂在說話。
姚家被帶到京中後景和帝宣布召開大朝會。
大朝會前一日,李霖一反常態的不安。大朝會後姚家怎麼處理就成為定數,不管國師手裡還有什麼籌碼,明天都是唯一一個攤牌的機會了。
他會做什麼?
李霖在書房裡踱了一圈步。
他已經細細叮囑過詹事府和咸陽宮上下,再多費口舌就有些囉嗦了。但他總覺得自己還遺漏了什麼,記憶里漂浮著,難以捕捉的,時隱時現的一條線。
“轟隆——”
窗外又開始打雷。
屋裡悶熱不堪,李霖順口說:“把窗戶打開吧。”
“哦。”談昌走過去開窗,狂風一下鼓入,將桌上的紙張卷到地上。
談昌彎下腰撿,李霖也走過去幫他一起撿。
這些大多數人是謄抄的《起居錄》,可是他們一起把陳皇后去世的前前後後,乃至葬禮儀式都看過,還是沒找出什麼問題來。
陳皇后生育留下病根,一直體弱,說是有人謀害也缺乏證據。談先生又是怎麼從紙面上看出來的呢。
“偕道士何慮入宮,上嘉之。”
一行字躍入眼帘。李霖眨了眨眼,這是後來的國師和他的弟子洞虛真人在《起居注》中第一次登場。就在陳皇后去世後景和帝悲痛欲絕,突然有道士出現,聲稱可以讓景和帝再見皇后一面。
李霖想起了什麼,可是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外面的敲門聲打斷。
“殿下!”是錦瑟的聲音。由於外面的雷鳴和雨聲,不得不抬高了音量。
談昌一眨眼變回了狐狸跳到桌上坐好。
“怎麼了?”李霖開門。這個時辰不早了,按說不會再有什麼事。
錦瑟看著有些慌亂。她說:“竹葉這小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剛剛清點人的時候沒看見她。”
李霖的瞳孔一縮,他說:“先不用管了,這天出去找也找不到的。明天若是她還沒回來,你再叫人找。不管怎樣,一定要守住咸陽宮。”
錦瑟點點頭,退下了。
門帶上的瞬間,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宮室,片刻後,雷聲大作。
李霖突然回頭看向談昌,他問:“當時你是為什麼要離開?”
談昌聽懂了,雖然有點驚訝。狐狸變成了少年。他回答:“是談先生放我走的。”
“他為何要放你走?”李霖又問。
談昌只說了四個字:“懷璧其罪。”
懷璧其罪,從來都是如此。
李霖走近,從後面抱住少年瘦弱的腰身。“明日……”他緩緩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只有近在咫尺的談昌才能聽得清。“明日,你先藏起來。若我沒有按時回來,你就離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