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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這種雜活,讓那些新進門派的小弟子去做不就好了?」

    泠霄忽然停下腳步。兩人頓時噤聲,等著泠霄將會怎麼說。

    「無妨。」卻也只是這樣一句。

    看著泠霄闊步離去的身影,兩人縮縮脖子。

    「唉,師叔還是這麼不理人。將來若繼任掌門,大夥要有得受了……」

    第二章

    每日卯時,是桐靈派弟子的早課時間,修習心法。

    往常這個時候,泠霄都是與其它弟子一道修習。不過從今天起,他有新的事情要做。

    天還未亮,泠霄到達將軍冢。被破壞的護陣未曾修復,他便邁腳而入。

    昨日還漆黑一片的長廊,如今卻亮如白晝。一顆又一顆的夜明珠,嵌在牆上連成線,一直延伸到長廊彼端。

    這若是讓盜墓賊見了,一定笑歪了嘴角。

    泠霄想起昨天那幾個盜墓賊,其中兩個已被趕下山,還有一個生死不明。泠霄曾用仙法分開血池中的液體,並不見有屍骨。

    也或許,那人是已徹底消失。

    若如此,那血池未免兇險,還有那柄劍,還有……似乎是從劍里出來的紹玄。

    整件事疑雲密布,只是,長老們沒有多問,紹玄不主動講,泠霄便也不想。

    紹玄口口聲聲叫他「赭落」,也許他真的是赭落轉世,卻又如何?

    赭落已死了千年,他已不是赭落。赭落和紹玄之間有何瓜葛,與他泠霄沒有關係。

    站在石門前,泠霄不高不低地說了聲:「玄千歲,泠霄進來了。」也不等裡面有回應,推門而入。

    門內的情景,卻險些讓泠霄邁出的腳尖縮了回來。他以為他走錯地方。

    天花板上的夜明珠將內室照得通亮,再不見昨日的森森陰氣,甚至很……很有人氣。雖然泠霄可以肯定地說,那些不是人。

    但至少這樣看來,那些「人」彈著琴,吹著笛,跳著舞,看上去就與人間的舞樂團一般無二。

    而這裡的主人——那位有「鳩占鵲巢」之嫌的鬼王爺,就靠在羅漢榻上,一頭長髮慵懶地灑滿榻上,微笑看著眾人歌舞,手裡玩轉著一隻玉杯。旁邊坐著一位清麗女子,端著酒壺等著為他斟酒。

    這個玄千歲,若放在民間,生在普通富人家,多半也只是個放浪形骸的紈褲子弟。

    泠霄眉頭微蹙起來,便在這時,一個人影掠至他面前。

    「你來了。」冰涼的手拉了他的手腕,往裡帶去,「這是你最愛聽的<思歸引>,我昨日回來後便讓他們練習到現在,你聽聽可還滿意。」

    溫潤含笑的聲音里幾許殷切,只是泠霄不為所動,抽回了手,清冷道:「玄千歲,泠霄按長老吩咐前來,你看是要從長廊開始,還是先收拾內室。」

    紹玄轉身看著他,眨眨眼:「收拾?我早就讓他們收拾過,哪裡都一塵不染,你還要收拾什麼?」

    「既然如此,我明日再來。」泠霄轉身就走。

    「赭落。」紹玄身形一掠,攔在前方,「為何急著走?便坐下來與我一齊聽聽曲,說說話,不好麼?」

    望著那雙溫柔期許的眼,若是泠霄再心軟一點點,便一定會敵不住地低頭了。

    「玄千歲,我來這裡是為你清理『內務』。」泠霄直直迎視而去,「你要想找人聽曲、說話,請去跟長老說,讓他為你重新挑個人。」

    「你……」一抹無奈在唇角劃開,「好吧。」紹玄抬手一拂,一條水線自血池中飛濺出來,灑在牆上。

    「便有勞你,去將那污漬擦乾淨了。」紹玄指著牆笑道。

    他明顯有刻意刁難之嫌,泠霄也懶得計較,何況他並未顯出惡意,笑得溫和又純良。

    ……怪人。

    「好。」從帶來的東西里抽出布巾,走去擦起牆上的污漬。

    血污比一般污穢更難擦淨,而且泠霄能隱隱感覺到,從這血污里散發出來的強大陰氣,邪中帶怨。

    那座血池,恐怕不知是由多少人的鮮血匯積而成。

    也許根本不應該重現人世,這個滿身謎團的鬼王爺……泠霄想著,突然一陣心浮氣躁,連忙收了心神,默念起本門心法,再不想其它。

    想得太多都是空想,現在是整個桐靈派有意要保紹玄。即便想降妖除邪,紹玄並沒有任何把柄落在他們手上。

    誰說他殺人害命了麼?誰也沒看到。

    況且眾所周知,玄千歲平生坦蕩光明、豁達大方,從不與人爭鬥,遑論殺人。

    或許,這滿池的血與他並無關係。畢竟埋葬在這裡的正主兒是個將軍。

    將軍,在戰場上殺敵,劍起劍落便是一樁殺戮。

    據說赭落是在戰場上中了毒箭,卻秘而不宣,堅持率軍作戰,直到大捷,他中了箭的消息方才傳出,終因傷勢拖延太久而回天無力,英年早逝。

    這樣的人,縱使背負一身殺孽,但在世人眼中,仍是一位可歌可泣的英雄。

    終於擦淨了血污,泠霄轉過身,迎面就對上一張近在寸厘的臉,他毫無準備,險些後退一步。

    罕有的失態令人不免著惱:「玄千歲……」請不要無聲無息站在別人身後,更不要靠這麼近。

    後面的話未能出口,便被紹玄微笑接過:「叫我紹玄。」

    「……」那種毫無嫌隙的笑容和口吻,總是立刻叫人沒了脾氣。泠霄本身也不是大脾氣的人,隨即便回到常態。

    至於「紹玄」?這便算了吧。他們沒有這麼熟稔,他也從未想過要和一個鬼魅相熟。

    不見他作聲,紹玄也不以為意,笑道:「你都擦完了?」

    「嗯。」

    「那剛才的樂曲你覺得如何?」

    「樂曲?」泠霄一愣。

    是說剛才?在他擦牆壁的時候?他不是一直在默念心法麼……

    「是不是沒聽清?我讓他們重奏一次。」

    聞言,泠霄立時咽回險些出口的「我沒聽」三個字,生硬道:「不,我……」怎麼說?根本沒聽,哪說得出意見!

    「你要是喜歡,我便讓他們每天彈給你聽。」紹玄頓了頓,又道,「若不喜歡,我就讓他們練習別的,總會有一兩首合你心意。」

    「你……」這下便是好聽不好聽都說不得了。

    固執的人最是難纏,泠霄眼中泄出一絲不耐,回道:「不必了,我不喜歡聽曲。」

    「不喜歡?」紹玄撫著下巴,好像從不會被打擊似的,笑得那麼神氣自信。「最早時你也不喜歡,後來還不是喜歡了?每次說去樂府,你都比我更積極。現在不過是重新喜歡上而已,你便多聽聽,很快就會聽出門道來的。」

    「……」這人,不但固執、霸道,而且相當自以為是。泠霄眉頭一擰,冷冷道:「繁音嘈雜,不利修行。若玄千歲不能體諒,非要我聽這些東西,今後我便不再來了。」

    轉身而去,並動了一點仙法,彈指間便到冢外。

    回頭看看,沒有人追上來,莫名有些茫然若失,隨即搖搖頭,離去。

    次日清早,泠霄還是按時到了將軍冢。昨日他沒有等待對方如何響應,總得再來看看。

    推開石門之前,泠霄已有了準備,然而裡面的情形,卻再次令他驚訝不已。

    沒有樂師,沒有舞者,只有一個斜倚在羅漢榻上、靜靜獨酌的鬼王爺。

    「你來了。」紹玄抬起眼帘瞧來,「今天我不吵你,你可以留下來麼?」

    「……」丰神如玉的玄千歲,仍是那溫潤的眼,仍是那包容的笑。

    泠霄卻驀地心中一重,彷佛有一股深沉的寂寥壓了下來,幾乎透不過氣。

    寂寥?卻是從何而來……?

    其實,沉睡了千年的這座墓冢,又有哪個角落不寂寥。

    「昨天……」自己的言語也有失禮之處,想說抱歉,可萬一,他的讓步,招來的卻是對方的得寸進尺,那不是自找麻煩?

    這個人的固執霸道任性,他已經見識過了。

    想及此,還是臨時轉口:「昨天那些人,是什麼人?從哪裡來?」

    「紙人,燒來的。」紹玄回道,手裡的碧玉酒瓶輕輕搖晃。

    很多王公貴族會在墓室內帶酒進來陪葬,紹玄手上這瓶想來便是。酒最大的好處是,越陳越香。

    這正室這麼空,左右各有兩個耳室,多半就是放陪葬品的地方。

    「原來如此。」泠霄瞭然。難怪他雖覺得那些並非常人,卻也感覺不到鬼魅之氣。原來是故人們多年以前燒給亡者的紙偶。

    若沒有這些紙偶相伴,紹玄是不是就只剩了一個人?孤孤單單,永無休止……

    泠霄微微一凜,旋即收了心思,問道:「玄千歲,今天有哪裡需要收拾?」

    「沒有。」

    「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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