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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禾面上不動聲色,心裡頭卻已閃過了各種各樣的猜想和可能。玳珍無緣無故地病倒,且查不出任何異樣,難不成是因為徐庚的緣故?她因徐庚而獲生,而今徐庚生死不測,所以玳珍才因此而臥床不起?可是,依這和尚的意思,不僅僅是玳珍,就連母親黃氏和他恐怕也是逆天改命中獲益的人,為何他們倆沒有反應?
“大師請直言。”瑞禾壓下心中洶湧的波濤,竭力讓自己顯得冷靜又鎮定。偏那和尚卻像猜透了她的心思,目光雖然溫和,卻徑直看進他的心裡,“貧僧也說不好,依著這位小檀越的面相來看,本是早夭之相,偏有人出手救了她。照理說天命難改,便是救了一回,還會有第二回劫難,但這位出手之人命相極其尊貴,這才護得府上諸位周全,而今小檀越突然臥床不起,究其原因恐怕還在那位貴人的身上。”
黃氏這幾日的心思全都放在玳珍身上,根本不清楚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聞言微微愕然,回首看看瑞禾,面帶徵詢。瑞禾滿面沉重地微微頷首,湊到黃氏耳邊悄聲道:“太子殿下遇刺,至今尚未醒轉。”
“竟是如此?”黃氏心亂如麻,愈發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瑞禾起身謝過明通和尚,客氣地將他請了出去。明通見他神情,猜到他已瞭然,遂不多言,起身告辭。
等明通出門,黃氏這才一把拽住瑞禾的衣袖疾聲問:“太子現在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御醫們怎麼說?你怎麼就把明通大師送出去了,該仔細問問才好。”若是太子有個什麼不測,莫非玳珍也要跟著去了不成?除了玳珍外,辛家其餘的人又會怎麼樣,總該問個清楚才是。
瑞禾無奈道:“娘,便是問了又能如何?且不說他這話是真是假,明通師父若真有什麼法子,不必我們詢問,他早就說了。既然不言語,也就是說連他也無計可施,唯今之計,只有等著太子殿下醒來了。”
“那要是太子——”黃氏話未說完又猛地捂住嘴,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堅定地道:“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化險為夷,平安歸來。”她低頭看看床上雙目緊閉的玳珍,再想想明通的話,心中只覺千頭萬緒,自己也就罷了,若是幾個孩子也都跟著出了事……她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話說回來,”黃氏摁了摁太陽穴,低聲道:“這幾日晚上阿珍時常說夢話,嘴裡還總喚著太子殿下的名字。”
瑞禾眼尾抽了抽,這是什麼意思?阿珍那小丫頭不是言之灼灼地說自己對徐庚沒有半點心動麼,這都病得要死要活了還喚徐庚的名字,家裡頭這麼多人她不念,父母兄弟全都不記得,怎麼光記得一個外人!
他臉上表情變換,看起來怪嚇人的,黃氏只道他因為方才的話生氣,不由得惱道:“你妹妹都成這樣了,你還要與她計較這些不成?明通大師的話你也聽到了,別說阿珍本就喜歡他,就算不喜歡,為了阿珍的性命著想我也要把她嫁過去。什麼都沒她的性命重要!我可警告你,等阿珍醒了,你不准再在她面前說太子殿下的不是,不然我饒不了你!”
瑞禾被她噎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半晌後才苦笑道:“只要阿珍能醒來,別說嫁給太子,就算她要嫁給陛下兒子都不說半個不字總行了吧。”話剛說完就被黃氏狠揍了一頓。
瑞禾挨完打,一瘸一拐地去書房給辛一來寫了封信,把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末尾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這樁婚事的看法:若阿珍對徐庚確有情意,他們也不好做這棒打鴛鴦的大棒,這種毀人品的事情做多了,將來會遭報應的。
信很快送到辛一來手裡,辛一來真是哭笑不得,“這混蛋小子,倒弄得好像我才是壞人似的。”想想家裡頭的寶貝女兒,他搖搖頭扔下信,決定再去探一探太子的消息。
…………
這些天徐庚一直睡在鴻嘉帝的龍床上,這本與禮制不和,但都這會兒了,任誰也不敢跑到鴻嘉帝面前跟他提這事兒。大家都曉得鴻嘉帝這會兒心裡頭憋著火,誰要是敢這會兒去觸他的霉頭,分分鐘就能送了命——沒瞧見這些叛軍們的下場嗎?最近掉了多少顆腦袋,就連鴻嘉帝的親生兒子徐隆也險些沒了命,慧王也不由分說地被圈了起來,聽說已經丟了半條命,再這麼下去,他哪天突然死透了大家也不會覺得奇怪。
打從太子遇刺昏迷,鴻嘉帝便寸步不離地在床邊陪著,無論朝臣們怎麼勸也沒用,最後還是辛太傅想了個法子,讓內侍在太子床邊另開了個鋪,鴻嘉帝累了困了就在床邊的矮榻上睡一會兒,但凡太子有什麼動靜他又能察覺。
就這麼過了足足有十天,一直昏睡不醒的徐庚終於有了點動靜,開始迷迷糊糊地說起話來。沒有人知道太子究竟說了些什麼夢話,就連鴻嘉帝的心腹許富昌也被支到殿外守著,只隱約聽到屋裡傳來太子和鴻嘉帝的痛哭聲——許富昌發誓,就連先帝駕崩那會兒鴻嘉帝也不曾哭得這般傷心過。
就這麼哭了一天,徐庚終於醒了,卻完全忘了自己說過些什麼,見鴻嘉帝坐在一旁老淚縱橫,還一個勁兒地勸慰道:“父皇別哭,兒子這不是都醒了麼。”
鴻嘉帝愈發地淚流滿面,哽咽道:“我的兒啊,真是受委屈了。你放心,朕一定替你主持公道,那些混帳東西父皇已經把他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太后那裡,朕也會替你找回來。”
徐庚滿頭霧水,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非那刺客竟與太后有關!
鴻嘉帝又義憤填膺地罵了一會兒,徐庚愈發地摸不著頭腦,腦袋又沉得厲害,眼睛一閉,乾脆還是昏睡過去算了。
他又睡了足足一天才醒來,精神好了不少,鴻嘉帝總算暫且放下心,開始著手處理起耽誤了許多天的政事來。太子遇刺一案被鴻嘉帝簡單而粗暴地蓋到了慧王頭上,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證據,慧王被圈起來第二天,梁側妃之父就站出來檢舉揭發,痛訴慧王有謀逆之舉,且將各種物證一一呈上,鴻嘉帝稍加查證便讓大理寺將此案坐實,慧王立刻被削去爵位,流放南疆。當然,他到底有沒有平安抵達就沒有人關心了。
遠在天津的辛家諸人也鬆了一口氣,玳珍終於醒了。
九月初,天氣漸漸轉涼,鴻嘉帝領著兒子班師回朝。
徐庚到底年輕,雖然在閻王殿前走過了一遭,卻絲毫不受影響,沒多久就恢復了正常,能跑能跳,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只是鴻嘉帝到底不放心,成天使人盯著,每日都要見他兩三次,一會兒不見人就要差人來喚,徐庚不僅不嫌煩,還十分享受。
這日早晨,徐庚照例給鴻嘉帝請安,東聊西扯了一通,徐庚便要告辭說去給太后請安,卻被鴻嘉帝攔了。
“從今兒起就不必去聖安宮了,”鴻嘉帝一臉淡然地道:“你皇祖母最近身體不適,太醫說了要靜養,大家都不許去打擾她。”
大家都不許去……這意思就有點玄妙了。
徐庚愣了一下,“皇祖母病了?”昨兒不是都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一點先兆都沒有,而且,他怎麼都沒聽到消息。
“年歲大了,自是容易生病的。”鴻嘉帝哼了一聲,面上露出譏諷的笑。徐庚要是再猜不到這事兒跟他父皇有關,那腦袋裡頭裝的就全是豆腐渣了。想想當初他醒來時鴻嘉帝曾今說過的話,原本以為只是鴻嘉帝氣頭上隨口一說,現在看來,太后身上果然不乾淨。
“對了。”鴻嘉帝臉上露出奇妙的神色,看看徐庚,笑,“朕聽說了一件事兒,很有意思,你猜一猜是什麼事?”
徐庚苦笑,“兒子又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您一句提示沒有,那哪兒能猜得到。”
“跟你丈人和你媳婦兒有關。”
徐庚心中一動,頓時緊張,“莫不是辛先生給阿珍定了婚事吧?”他覺得,這種事辛一來真能做得出來!
鴻嘉帝神秘地搖頭,“往好處想。”
徐庚聞言有些振奮,“難不成……辛先生同意把阿珍嫁給我了?”
“這倒還沒開始議親,不過——”鴻嘉帝笑眯眯地道:“朕也是聽人悄悄說到這裡來的。”他壓低了嗓門,悄悄道:“據說你傷著的時候,辛家那小姑娘也無緣無故地病倒了,藥石無用,只得去請了高僧作法。也不知道那高僧到底說了什麼,什麼法事沒做就被辛家人送了出來。後來你一醒,辛家那小姑娘竟然不藥而愈。大郎你說稀奇不稀奇?辛一來還神神秘秘地想瞞著朕,呵呵,這京城裡的事兒有什麼是朕不知道的?”
徐庚聞言臉上露出驚喜神色,一會兒又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道:“這就難怪了。”
“難怪什麼?”
徐庚臉一紅,忸怩道:“先前沒好意思跟父皇說。兒子昏迷那會兒,仿佛在夢裡看見過大娘子,拉著兒子死活不我走。她力氣大得很,兒子掙不脫,拉來拉去的,兒子就醒了。”
“還有這事兒?”鴻嘉帝大笑,“由此可見,你們倆還真是上天註定的姻緣。我看辛一來還有什麼可說的。”
徐庚到底有些不放心,“那兒子再登門,不會被辛先生趕出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開始恢復更新
這個春節真是一言難盡啊!
大家族的春節簡直無法形容,我們整個家族上下得有三四十號人,全部都回老家過年,媽呀每天吃飯都跟打仗似的,十幾個熊孩子跑來跑去放鞭炮,到處擠得水泄不通。然後每頓都是大魚大肉的缽缽菜,吃得我各種便秘、痔瘡、腹瀉、咳嗽……
忽然好想去上班了怎麼辦~~~~(>_<)~~~~
到今天還沒有結束,還有我媽媽這邊的親戚要走動。我媽媽也是兄弟姐妹一共八個,然後平均沒人膝下兩個兒女,兒女膝下再一到兩個娃兒,這都有多少人了我算不清了
第82章
八十二
仔細算一算,徐庚足足有近三個月沒見過玳珍了,說不想實在是假話,為什麼一直沒有登門,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鴻嘉帝看得嚴,幾乎不讓他出宮,另一方面還是身體抱恙,不願被玳珍看到自己這幅病弱的模樣。
而今聽說玳珍也大病過一場,徐庚心中愈添掛念,也顧不得會不會挨辛一來的冷眼了,與鴻嘉帝說了一聲後,便領著金子和幾個侍衛出了宮,直奔辛府而去。
登門拜訪的時候自然不好說是特意來見玳珍的,徐庚假惺惺地要向辛太傅請教學問,結果被辛一來給攔了,“老爺子這幾日身上不大慡利,喝了藥在床上歇著。殿下還是不要過去為好,免得過了病氣。”
徐庚“呵呵”地笑,關切地問:“太傅病了?哪裡不舒服,可曾叫太醫看過?”
“過些殿下關心,家父身體並無大礙,只是這幾日天氣轉涼,偶感風寒,安靜休養幾日便好了。殿下今兒過來不知所為何事?”辛一來自然猜到徐庚此行的目的,可他就是故意假裝不知道,想娶他家閨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庚這回倒也不忸怩了,坦然正色道:“聽說阿珍病了一場,我甚是掛念,不知她身體是否好轉,故特意登門問一問。”說罷又一臉期待地看著辛一來,滿目誠懇和期盼,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崽子,看得辛一來心裡頭怪軟的。
他心一軟,嘴巴就不那麼硬了,猶豫了好一陣,終於鬆了口,“阿珍自從生過那場病後身體一直有些虛,家裡頭沒敢讓她出門,這會兒應該在花園裡陪著她娘散步。你若是想見見她,就去花園裡找她。”
徐庚聞言都驚呆了,辛一來陡然的轉變讓他覺得像做夢一樣,出宮之前他已經做好了要被辛一來為難的準備,甚至還想好了說辭到時候該怎麼應對,結果竟是半個字也用不上。一向沒給他好臉色的辛先生今兒居然破天荒地喚他去見玳珍——這裡頭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徐庚迷迷糊糊地起了身,跟著引路的下人往花園方向走,出了門才想起什麼來趕緊朝辛一來咧嘴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走在路上,他依舊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悄聲問金子,“辛先生今兒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金子朝左右看了看,輕輕“噓”了一聲,“殿下慎言,這可是在辛府。”若是這話傳到辛先生耳朵里,就等著好看吧。
徐庚打了個哆嗦,立刻老實,眼觀鼻、鼻觀心,姿態無比端正。
辛家的小花園並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園子裡一年四季都有鮮花盛開,各種花糙遍布其中,讓人目不暇接。雖說比不得宮中御花園大氣疏朗,卻自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精緻優雅。
走不多遠,便聽到前方竹林後有隱約的聲響,徐庚側耳傾聽,果然辨出了玳珍的聲音,精神頓時一震,心裡也無緣由地生起漣漪,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引路的下人上前去稟告,徐庚沒動,兩隻腳像釘子似的釘在原地,眼睛貪婪地看著葡萄藤下長髮及腰的少女,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瘦了些,露出了小巧的尖下巴,五官卻愈發地顯得精緻漂亮,多了幾分嫵媚的味道。
玳珍正斜倚在石椅上跟黃氏聊天,聽說徐庚到了,她微覺意外,一時說不出到底是喜還是驚。黃氏輕咳了一聲,眼神示意她坐端正點,玳珍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把身體拉直了,又將原本該在身上的披風捋了捋,蓋在膝頭。
關於徐庚遇刺之事,玳珍早有耳聞,私底下也悄悄向瑞禾打聽過消息,確定他身體痊癒後才終於放下心。她也隱約察覺到辛一來和瑞禾說起徐庚時的微妙變化,心裡頭不是沒有疑惑的,但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思來想去就是沒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