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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倆原本只是開個玩笑,瑞禾的腦子裡卻忽然閃過徐庚的身影,他悚然一驚,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這個可怕的念頭趕出去。玳珍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大兄你發羊角風了?”

    瑞禾也不生氣,果斷地轉移話題,“你那鋪子,不,超市開得怎麼樣了?生意好嗎,聽說現在城裡不少人都跟著學?”

    玳珍立刻來了勁,得意洋洋地道:“他們是想學,就年後這段時間,城裡接連開了三家超市,可都是小打小鬧,根本沒有威脅。也虧得當初我有魄力,一舉拿下了三個店面,現在便是有人想跟風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她一說起自己的鋪子就神采飛揚,整個人都鮮活起來,雖然還只有十三歲,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靈氣和柔美。一想到自家漂亮可愛的妹妹以後要嫁人,瑞禾就忍不住一陣心塞——還是依阿爹的意思招個上門女婿比較好。

    因瑞禾今年要參加春闈,年後他便停了詹事府的差事,徐庚倒還沒覺得有什麼不便,顧文陡然少了個得力助手,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一般,怎麼都覺得不對勁,三天兩頭地去尋徐庚,讓他再去挑撥幾個人手來幫忙。

    徐庚自己都還忙不過來呢,哪有人手給他,偏偏這時候史家大舅托人送了信進宮,說是要舉薦人進詹事府。徐庚讓人一查,都快氣笑了。史家大爺舉薦的這兩位,一個是他寵妾的兄長,是個大字不識一個市井混混,另一個雖然有舉人功名,卻是個無情無義之輩,他自幼與一戶姓孫的小戶千金定了親,孫家傾盡家資助他讀書科考,這人中舉後竟轉頭就攀上了史府管家,立刻蹬了孫家娘子,與史府管家的閨女成了親。  

    “一個蠢貨,一條白眼狼,就這麼兩個人他還好意思舉薦。”徐庚把信扔在桌上狠狠一甩,怒道:“你給我回信,就說我詹事府的事不勞他操心。有空兒多抄幾本經書在老祖宗靈前燒了才是正經。”

    金子低聲應下,還真一字不差地給史家大爺回了信。

    徐庚發完火,心中依舊不痛快。以史家大爺的尿性,今兒被罵了回去,明天依舊能捲土重來,而且一次比一次不要臉。一想到以後隔三差五地還能收到史家大爺的各種信,徐庚心裡頭就窩火,總得想個法子治一治他才好。

    說實在的,徐庚對他這個大舅沒有什麼很深的感情,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上輩子史家大爺沒幹過幾件正常人幹的事兒,扯足了徐庚的後退,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史家大爺並不算徐庚的親舅舅。

    徐庚的外祖父是先帝的伴讀,在史家排行老三,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史三郎。史三郎是大梁朝迄今為止唯一的一位三元及第,也是先帝最為倚重的近臣。只可惜天妒英才,泰和三年,先帝在廣蘭圍場圍獵時遭遇刺客,史三郎救駕身亡,時年二十六歲,膝下只有一個五歲的女兒,便是後來的孝惠皇后。

    史三郎過世後不久,史家三奶奶也撒手人寰,孝惠皇后便被養在了大房,由大房繼室何氏教養長大。十數年後,太子也就是現在的鴻嘉帝選妃,先帝不知怎麼想起了舊臣之女,直接欽定她為太子妃,不然,以當時史家的家世是遠不如謝貴妃的,這也是這麼多年來謝貴妃一直耿耿於懷的原因。  

    孝惠皇后封后,鴻嘉帝為了抬舉皇后娘家,這才給史家賜了侯爵,得了爵位的正是史家大房,孝惠皇后的大伯父。而今史家大房太爺過世,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史家大爺頭上。相比起史家大爺,繼室所出的三爺反而與孝惠皇后的感情還要深厚些,只可惜史家大爺是原配長子,相比起來,三爺的身份到底有所不足。

    老太爺一過世,史家竟然連個轄制史家大爺的人都沒有,徐庚想到這點就很是頭疼。

    不對呀——徐庚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依稀記得史家大爺的爵位仿佛是在自己登基以後才落實的,難道老太爺過世這麼久,史家的爵位一直都空閒著,鴻嘉帝始終未曾下達過承爵的旨意。這……這簡直是太好了!

    徐庚也顧不上去問鴻嘉帝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了,反正對他來說這是大好的消息。既然爵位還未塵埃落定,他就有太多的機會來運作了。大房不爭氣,這不是還有三房嗎?雖說史家三爺也算不上多麼能幹,可只要不像史家大爺那麼愛惹事,能把史家大爺給他壓住,徐庚就阿彌陀佛了。

    作為皇帝陛下的好兒子,徐庚表示這麼大的事他是絕對不會瞞著他父皇的,於是立刻去御書房找鴻嘉帝報備一聲,一進門,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道:“父皇,史家的爵位孩兒想讓三房繼承,您覺得如何?”  

    鴻嘉帝聞言竟然也沒有絲毫意外,沉吟半晌才道:“史家大房是原配嫡長,於情於理這爵位都該是大房繼承,老三雖說行事穩妥些,可到底是繼室所出,身份上有所欠缺。此事若是開了個頭,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於你會有多大的麻煩。”鴻嘉帝說得極隱晦,徐庚卻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他父皇表面上說的是史家,其實意指慧王。可見他表面上對慧王信任有加,心裡頭還是很提防的。

    “孩兒明白您的意思。”徐庚道:“不過一來當初史家老太爺並未定下世子,只要大房有什麼意外承不了爵,這爵位不就順勢落到了三房頭上。”雖說史家大爺有兩個兒子,可史家大爺並非世子,他的兒子自然就沒法越過三房的叔父去承爵了。

    鴻嘉帝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當然知道他所說的“意外”是怎麼回事,欣慰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感慨,這孩子竟然也學會玩手段了,真是長大了呀。

    徐庚見鴻嘉帝不說話,心裡有些犯嘀咕,忍不住問:“父皇可是覺得孩兒行事有點太狠了?孩兒也是沒辦法,您是不知道大舅舅他都做了些什麼,眼下還在孝期呢,就在外頭包攬訴訟,身上恐怕還有人命。他自個兒胡鬧也就罷了,還不知從哪裡尋了些無德無能的人要舉薦進詹事府。孩兒是太子,好歹還能生氣地給頂回去,可下頭的人誰敢得罪他,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被人騙了不打緊,可要是薦了什麼失德之人在外為官,百姓們就要遭罪了。如今他還沒承爵就已如此,將來豈不是更加變本加厲。”  

    徐庚是吃過史家大爺的虧的,當然,上輩子也他自己沒長眼睛的責任,史家大爺依仗著自己的國舅爺身份在外頭橫行無忌,又因為身上有爵位還總能往宮裡跑,時不時地問徐庚要點好處。那會兒徐庚也是傻,不耐煩應付他便通通應下,不知替他背了多少黑鍋。

    鴻嘉帝搖頭,“你大舅舅行事確實不妥當。”

    “這恐怕不是‘不妥’二字能形容得了。”徐庚哼道:“他若不是我舅舅,抄家都算輕的。”

    “你呀。”鴻嘉帝在徐庚腦門上點了點,話題到此結束。徐庚心中明白,他父皇這算是答應了。至於怎麼做,就看他的了。

    父子二人說完話,徐福昌進來稟告說辛侍郎和內閣大臣們都到了,鴻嘉帝便點頭道:“把他們都叫進來。”

    “父皇這是叫了內閣來議事?兒臣是不是要迴避一下?”徐庚問。他雖然是太子,可若非皇帝召喚,內閣議事他都是該迴避的。

    “不必了。”鴻嘉帝笑著道:“是為了織布機的事,昨兒辛一來把摺子呈了上來,你也聽一聽。”  

    徐庚恭聲應下。

    不一會兒,內閣四位大臣並辛一來一起進了御書房,眾人抬眼發現徐庚也在,並未露出絲毫意外神情,辛太傅甚至還調皮地朝徐庚擠了擠眼睛。

    徐庚:“……”

    第37章

    鴻嘉帝把辛一來寫的摺子拿出來,徐庚瞥了眼,厚厚的一沓,果然非常有辛先生的風格。內閣幾位大臣中,只有辛太傅讀過這摺子,不過餘下幾位也都猜到事關織布機,故齊齊地打起了精神。

    徐福昌將摺子從頭到尾地念了一遍,嗓子都快啞了。幾位大臣卻都沒留意,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這個新奇又有意思的摺子給吸引住了。

    “大家覺得怎麼樣?”鴻嘉帝慢條斯理地問。

    “微臣以為辛侍郎這法子雖然聞所未聞,不過倒也可以試一試。”李閣老最是謹慎,說話幾乎從來不會太滿,能讓他開口說試一試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鍾尚書摸了摸下巴的長須,“微臣倒是對辛侍郎的這個先首付,後按……按什麼來著的法子很有興趣。不如回頭我們再細聊?”  

    鍾尚書說的是辛一來為了解決百姓買不起新織布機問題而想出的法子,就是先付部分首付,而後每月以銀兩或布匹等方式還錢的方法,摺子里說得仔細,但也特意指出他對江南地界並不熟悉,需朝臣們再行商議。鍾尚書作為戶部尚書,對這種新的交易方式十分敏感,頓時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辛一來點頭應下。那邊他的親爹辛太傅開始發難,當然很有可能是故意的,至於原因那可就不好說了。

    “這一台織布機準備賣多少錢?”

    “若是不計運費,一台織布機大概賣五兩銀子左右。”

    “這麼便宜?”辛太傅還沒來得及說話,鍾尚書就已經搶在前頭驚呼道:“我聽說江南那邊一台平常的織布機也得五六兩銀子呢,你這新機子怎麼還越來越便宜?”他這裡說的並非尋常百姓家的手搖織布機,而是作坊里的正規機器,價錢自然也要貴上不少。

    辛一來解釋道:“鍾尚書請放心,下官都是仔細算過的,事實上利潤看得也不低,約莫每台機器有二兩左右的純利。不過最好把廠子開在江南一帶,木材原料和工匠也都就地找,木材和工匠的要求並不高,我把織布機的圖紙帶了過來,諸位大人看一看就明白了。”他一邊說話一邊將早已備好的圖紙呈上來。  

    徐庚主動上前接過,又分發給在場的諸位大臣。

    “我們把織布機分成了一百六十九個零件,這些部件大多簡單,唯有幾個關鍵部件稍稍複雜些,工匠們並不需要全都掌握,每人學會做其中的一個或幾個就成,如此大家做得熟了,速度自然快,做好後再拼起來就是一台完整的織布機。”

    幾位內閣大臣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種方式,都覺得新奇不已,就連一向不怎麼發表意見的林閣老也拉著辛一來好一通詢問,鍾尚書好幾次想插話居然插不進去。

    辛太傅終於忍不住了,重重地咳了幾聲,高聲道:“我還有話沒問完呢,有事兒後面再說!”

    鍾尚書看不慣他這裝模作樣的姿態,嗤笑道:“得了吧,辛太傅到底是想問辛侍郎呢,還是想問我們。”

    辛太傅生氣了,“怎麼,就因為他是我兒子,我連話都不能問了。你這老匹夫真是越來越不講道理……”眼看著二人就要吵起來,鴻嘉帝趕緊出聲打圓場,“辛太傅有什麼問題趕緊說,大家也都聽一聽。”

    鍾尚書這才安靜下來,但眉目間依舊一片挑釁。辛太傅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老爺子今兒可是有大任務的。  

    “就是桑麻地收租這一點,微臣恐怕群臣會有異議。”辛太傅還是替兒子著想的,針對江南一地毀耕地植桑麻的問題,辛一來在摺子里提出了幾大構想,一是階段性農稅,普通百姓家耕地稅不變,但若是毀地植桑,家裡田地越多,稅率就越高。老實說,這個建議群臣不會有太大的反對意見,只要不去作死非要把家裡的地全都毀了植桑麻,尋常百姓的日子依舊照常能過,可問題在於辛一來又提出了另一個建議,官員和世家免稅的土地只准種糧食,若也跟著毀地植桑,則與百姓同稅。這一點可是極大地損害了地主們的利益。

    事實上,內閣的幾位大臣都知道,近些年來土地兼併之風盛行,已經影響到大梁朝的安定了,誰都知道這個問題之所在,可是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敢提出要遏制兼併之風?問題就在於此舉關係到太多人的利益,歷朝以來,強行變法遏制兼併的又有誰成功了,一個不好,那就是屍骨無存的結局。

    辛太傅特特地把提出異議,其實也就是把自己兒子摘出來,萬一這事兒鬧到後邊無法收場了,也不能讓自己兒子一個人吃虧。

    其餘的幾位大臣顯然都明白辛太傅的用意,大家相互看看,沒吭聲。

    鴻嘉帝見眾人不作聲,也不追問,反而朝徐庚道:“太子說說看,你有什麼看法?”  

    徐庚想了想,正色道:“土地兼併致使國力衰竭,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不過,若要改革也不能太過急躁。兒臣倒是覺得辛侍郎這法子尚且稱得上溫和,朝臣們雖或有異議,可畢竟國家大局為重。”

    辛一來也補充道:“微臣倒是有個想法能讓朝臣們接受這一變革。”

    鴻嘉帝眼睛一亮,幾位內閣大臣也都齊齊地來了精神,辛太傅忍不住道:“大家就姑且先聽一聽,不必當真。”

    辛一來自然曉得辛太傅是替他著想,不由得微微一笑,“微臣是這麼想的。關於變法革新遏制土地兼併,其實在先帝時就有御史提過,要將戶丁制改為田畝制,不過因為吵得太厲害結果不了了之。不如過幾日再使人提一提,朝臣們必然吵得火熱,等到互不相讓時,再把今兒這主意拿出來,雙方各退一步,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鴻嘉帝立刻就懂了,鍾尚書半眯著眼睛盯著辛一來上下打量,高深莫測地笑,“辛侍郎這一招還真是高明。”

    辛一來客套地拱拱手,“鍾尚書謬讚了,這只是下官逛街時跟小商販討價還價時突然得到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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