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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謝國公病重,謝蘊生死不明,十公主又不知還會如何,謝家除了那些虎視眈眈的,皆人人自危,所以,園子裡沒什麼人,加上剛才正明堂前皇后斥責處罰胡氏的消息已經傳遍謝家,更沒有幾個敢湊到皇后面前,怕撞到刀口上,其實也是皇后突然來花園,才會有那麼一些在花園的下人不得不遇上,走了一會兒後,花園就再無一個閒雜人等。
已經循著花園路徑走了許久,倆人都沒停下,也不曾開口說話打破沉默,傅悅只察覺皇后總是時不時的側過臉來打量著她,目光溫柔和藹,如同在很多年前,那個對她有求必應無微不至的芳華姑姑。
終於,走了一會兒後,跟著皇后的步伐,竟走到了花園後面的謝家馬廄之中。
馬廄很大,應該有十畝左右,裡面都是各個品種的良駒,旁邊還有一個空曠的地方,是武場和馬場結合為一體的,謝家雖並非武人之家,可謝家子弟都得文采了得弓馬嫻熟,所以,有這麼一個武場不奇怪。
傅悅奇怪的是,皇后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
她有些費解,這才抬頭轉過去看著皇后,皇后卻看著空曠的馬場兀自出神。
已經五十歲的婦人,卻保養得跟三十多歲一般,衣著打扮雖已經刻意的低調素雅,可到底是一國之母,免不了的端莊高貴,如今看著那無人的一片空地之中,好似在看著什麼人,又好似在透過眼前的一切看著不存在的東西,思緒不知散去何處了。
傅悅張了張嘴想叫她,卻叫不出聲,想了想,便靜靜地站著,不去打擾她。
過了不知多久,皇后可算稍微回過神來,卻還是看著眼前一臉悵然,只是終於開了口。
“我記得當年,就是在這裡,我遇上了聶夙哥哥……”
語氣略有些晦澀和滄桑,讓人聽著不免壓抑。
傅悅眸色微動,看著她,想問什麼,卻還是沒問出來。
“其實那不是第一次見,小的時候,兩家常有往來,就曾多次見過他,只是那時還小,什麼都不懂,後來他與楚大哥打賭遠赴北境參軍,又因為與聶叔叔父子不和多年不曾回來,所以,對他並無過深的印象……”
“直到那一年,聶叔叔病重不治,他不得不回來,回來後來謝家拜訪我父親和哥哥,當時我十三歲,那日我便是在這裡騎馬,一時氣盛想要降服父親新得的烈馬,卻惹得馬發狂難以脫身,竟被甩出,就在我快要摔到地上之時,被一個人撲過來救了,我倒是無礙,他卻因救我撞到了兵器架上,被傷了胳膊流了血,可他卻仿若不知痛意,只一臉關懷的問我可有傷到,當時我看著他那個樣子,終於明白了何謂錚錚鐵骨。”
也是那時候開始,那個人,成了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夢,也是她註定難以觸及的妄念,那一絲雋永沉澱於心,就這麼刻在她的骨子裡,再難消散。
傅悅以前只知道皇后和她父王感情極好,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兄妹之情,一直以為只是因為兩家的關係好,又自小認識,所以才這般融洽深厚,卻並不知在兄妹之情形成之前,皇后對父王原來也曾有過一段痴心戀慕,不過也不奇怪,在那樣的情況下,任意一個女子,都會忍不住心動的,何況父王那樣的男子,本就是最令人心動的存在。
只是神女有夢襄王無意罷了。
只是……
傅悅不明所以:“您今日為何要同我說這些?”
皇后微微一笑,目光依舊是溫柔如春風看著傅悅,輕聲道:“也沒什麼,就是今日看到你,想起你父王,又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這裡,突然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傅悅點了點頭,也沒多問了。
皇后這才遲疑著問她:“臻兒,這麼些年,你可都還好?”
傅悅默了一瞬,低聲道:“……挺好的。”
雖然她是這麼回答的,可皇后其實也知道,她過得不好。
只是,傅悅都這麼說了,她便也當真了,而且,她沒有勇氣再去追問。
“祁國那些人,待你也還好吧?”
“很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答案。
皇后恍惚笑道:“也是,你母親出身祁國皇室,祁皇是你舅舅,又怎會不疼你呢?”
當年燕無暇略過他們這麼多人,把她送去祁國,定然也是相信,祁國不僅最安全,也是絕對不會虧待她的去處。
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最好的去處,否則以當年的情形,不管把她交給他們任何人,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她不受傷害。
傅悅不置可否。
皇后其實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剛得知她就是聶蘭臻的時候,恨不得立刻出宮去楚王府,可被宜川公主攔了下來,冷靜下來後,她便也不急了,人活著,就在暨城,她總是能見到的,而且,傅悅顯然是暫時不願見她,她就只能先等著,嗎,倒是沒想到今日可以在謝家見到,她來謝家只是因為謝家父子的事情,見到她,算是意外之喜了。
然而見到了,卻不曉得該說什麼,這孩子一見面便是明顯的生疏客套,似乎並不太想見到她……
宜川說,她說了不怪她們,可真的不怪麼……
皇后心頭有些苦澀與無奈,看著傅悅平和淡然無悲無喜的模樣,驀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特別喜歡窩在她懷裡跟她撒嬌的小姑娘,看著她的眼神總是如此的親近和依賴,性子古靈精怪俏皮靈氣,與現在的疏離客套寡言冷淡竟是天差地別,不像是一個人,可確確實實就是同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