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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留下來。”她不改初衷地道。
這事她已經想過一千遍、一萬遍了,為了娘,她相信只有繼續留在秦府才是最好的方式。
秦日笙瞪著她,過了好一會才從齒fèng中冷冷迸出一句,“隨你。”
酒杯里的酒一杯一杯地斟,喝酒的人一杯一杯的下肚,翠煙樓二樓的彩雲閣中對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一肚子火氣的秦日笙,女的則是紅遍蘇州城的花魁唐語嫣。
“該死的女人!”秦日笙一邊喝著悶酒一邊低咒著。
唐語嫣沒說話,繼續將他喝光的酒杯重新斟滿。
從他進門來後的這一個時辰里,口裡念念有詞的就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她不知道那個有幸觸怒這位翩翩佳公子的女子是何方神聖,但她可以肯定那個女子在他心目中重要的地位。
認識他也有三年了,除了她唐語嫣,秦日笙這個名字還和金陵城內的花魁蘇柳柳,北京城內的范師師,無錫、洛陽、開封、桂林……數十處知名的青樓女子扯在一塊,只見過他說哪個姑娘體貼善解人意,哪個姑娘是個解語花,哪個姑娘又是聰慧靈巧、細緻迷人,何曾見過他氣過哪個姑娘來著?
偏偏這個“該死的女人”足足讓他念了一個時辰,氣得他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找不出一點笑痕。
這一點都不像秦日笙。
他總是把姑娘家捧在手心上疼著、哄著、寵著,縱然風流之名未曾斷過,卻沒有一個女子真正恨過他的多情。
是多情非無情呵!
她唐語嫣不就是因此而傾心於他,一顆心浮浮沉沉了三年?
出身青樓,她早已認份,只要他一直不離開她的生活就已經足夠了,她知道自己爭不了風吃不了酷,也不想爭不想奪,他不也因此才忘不了她,時時來這走一走?
“酒沒了,我叫人再送上一壺。”唐語嫣嫣然一笑,起身欲走,然而小手卻讓秦日笙給扯住,她回眸,朝著他又是體貼的一笑,“你還想要什麼?我叫人一併送過來給你。”
“只要你。”秦日笙倏地將她扯進懷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將微醺的臉龐埋進她起伏不已的胸口。
“日笙……”她被他突如其來的需索弄得心慌慌,又是甜蜜又是苦澀,心知肚明他此刻要她不過是為填補他過於混亂的心思缺口。
“我要你,語嫣。”他低語著伸手探向她的衣襟領口,低下頭在她雪白的頸間細細吻著。
“日笙……”她低吟輕喘,雙手無力的攀著他,微仰著身子承受他溫柔細碎的吻。
“對不起,我不該跟你抱怨了一整個時辰。”
“我喜歡聽你說。”
“你就是傻。”他輕笑著,捧住她嬌美的臉蛋吻著她的唇。
“語嫣心甘情願。”因為他的尊重與體貼。
也因為,他總是如此溫柔得令人心碎,又熱情得令人心動……
第三章
蘇州的林園景致遠近馳名,更遑論蘇州城內第一大家秦府內的庭園盛況了,假山流水占滿秦府二分之一,處處亭台樓閣,水瀑花香,每一個主人住的地方相隔好幾個迴廊和小庭園,一來取靜,二來各有各的空間,出入也不會相互干擾。
秦垣尤其愛靜,書齋設在府中的盡頭處,以前除了秦月軒,根本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他讀書作畫。
杜雙雙住的芙蓉閣與秦月軒住的望月軒是府中相隔最近的,因為杜雙雙愛兒心切,每天都得上望月軒走上一走,現在秦月軒死了,住在裡頭的是阮湘,杜雙雙便不曾再踏進望月軒,她完全不想看到那個不祥的女人。
秦日笙住的煦日樓則在書齋的另一方,樓閣內可以俯瞰府內最大的湖泊。他為它取名叫朝陽湖,因為一大早太陽升起便會將湖面染得一大片金光,璀璨非常,亮麗得令人捨不得眯起眼。
秦星梅則住在以前母親住的含煙閣。
一大早,秦星梅帶著丫環,繞過幾處園子及迴廊,來到芙蓉閣找杜雙雙。
“大娘!”秦星梅踩著小碎步走上前去。
杜雙雙正吃著點心,忙招呼她一起坐下。
“一大早就跑來找大娘,有什麼天大的急事?”杜雙雙遞了一塊芙蓉糕給她,笑著一張臉。
“還不就是那個女人!”秦星梅氣得小嘴兒嘟嘟地,拿過糕餅不客氣的咬了一口,嚼了幾口後眼睛一亮,“大娘這裡的芙蓉糕就是好吃。”
“好吃就常來,東西擱久了也會壞,大娘可不怕你來吃。”
“大娘真好。”
杜雙雙一笑,“說吧,是誰欺負你啦?”
“誰敢?我只是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這麼死皮賴臉的待在秦家不走!大娘,大哥是被她給剋死的,她的命可硬得很呢,要是她真的留下來,搞不好爹、大娘和我都會被她給剋死,大娘,您說說,她是不是非走不可?”
“她不走?什麼意思?”杜雙雙眯起了眼。
“二哥稟告爹了,說她不改嫁,也不回湖州,她要留下來……我偷聽見的,受不住,馬上就來找大娘想法子。”秦星梅說到這一頓,身子往前湊近了些,“大娘,您可有什麼好法子可以趕走那個狐狸精?她若再待下去,搞不好我那風流的二哥會忍不住……壞了秦家的名聲可就慘了!”
聞言,杜雙雙的心裡猛地打了個突,壓根兒沒想過阮湘竟然會選擇留下來。
秦家沒要求她為月軒守節,她大可大念阿彌陀佛的改嫁去,誰真的願意為一個根本沒有肌膚之親的男人守一輩子寡?那種苦誰忍得了?難道阮湘還興匆匆地學人家做貞節烈婦不成?還是……她根本另有圖謀?
當初聽媒婆說起這阮湘,又能幹又是商賈世家出身,料想她定是能助秦府的商行更進一步,可現在月軒死了,她留下來若真跟秦日笙那音生勾搭上,那秦府的一切不都終將落在秦日笙那小子頭上?
不行!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更不能讓月軒丟盡了臉!
那個女人踏出秦府便罷,要改嫁自己也管不著,畢竟那是她不貞不義,可是若留在秦府跟小叔勾搭可就不同,那簡直丟盡她杜雙雙和兒子的臉!最重要的是,要是秦府的商行最後落在他倆的手上,那她苦守在秦府里幾十年為的是什麼?到時可能連她站的地方都沒有。
“她非走不可。”杜雙雙合聲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秦星梅卻聽得一清二楚,整個人開心的偎了過去,“是啊,大娘跟我想的一樣,那女人非走不可!大娘,您給星梅出出主意。看怎麼把那個女人趕走?我真的一天也不願意再見到她。”
“要趕走一個人有的是辦法,只是……”杜雙雙頓了一下才道:“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做而已。”
“願意、願意,只要把那個女人趕走,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那女人可是剋死她親親大哥的女人。
杜雙雙滿意的一笑,“那好,你附耳過來……”
“三千兩也買不到這個女人的心,日笙,這一回你當真得認栽了。”方譽喝了一口酒,滿足的摸了摸臉上的兩撇小鬍鬚。
秦日笙優雅的臥在床上,兩隻腳高高蹺著,一隻手枕在頭下,另一隻手則抓著一個小酒壺把微溫的酒往嘴裡灌,對好友那明顯的嘲弄之語根本無動於衷。
他秦日笙何時需要靠銀兩買女人心來著?捧著三千兩送上門是因為他心地善良,不想因為大哥根本救不活的病而造孽,拖一個無辜的姑娘活受罪,偏偏這姑娘心高氣傲,疑心病重,非得把他的一番好意曲解得一塌糊塗!
哼,越想越氣!
“喂,我在跟你說話呢!老兄。”方譽白皙的臉上因留著兩撇小鬍鬚而顯得不那麼文弱,別有一番書生味,偏偏骨子裡確確實實是個經商的精明人,連出去遊山玩水也可以攢進銀子入袋。
“三千兩都入你的袋了,你還在嘟嚷什麼勁?”秦日笙懶洋洋的陣了他一口,低頭又灌了一口酒。
“嘿,別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是你銀子多得沒處花,不,該說是你的銀子多得沒人要才會到我這兒的,你可別把氣出在我身上。”
“我把氣出在你身上?”秦日笙抬頭瞄了他一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生氣了?”
,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也礙人眼啦?
“三隻眼睛都看見啦!”
三隻眼睛?
“怪物!”
“你跟我認識這麼多年,不知道我的心也長了一顆明亮照人的眼睛?”方譽嘖嘖有聲的搖頭,“真是白搭了你這個朋友。”
“人家是交朋友,你是‘搭’朋友,你當我秦某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