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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顧歧醒來時, 他宿在一張竹榻上, 背後貫穿性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 甫一動彈就痛不可當。
“別動!”耳畔傳來顧盈的喝止。
顧歧也動不了,身上沒什麼力氣, 他慢慢的轉動目光, 看見篷外老僧烹茶, 茶湯滾沸,白子楚捧著一個褐色的茶碗, 一邊吹氣一邊小口的抿著。
“這茶香的很。”白子楚道:“顧盈哥哥, 你試試?”
老僧呵呵一笑, 攪動長柄勺:“一篙只值這一碗, 再來一碗便不新鮮了,只能從頭煮過。”
“還有這種說法?”白子楚訝異道, 隨後她嬌憨道:“到底我是個粗人, 喝不出好壞,只知道香還是不香。”
“這也不失為一種福分, 若人人嘴都那麼刁,還活不活了?”顧盈意有所指道:“七弟,你說對不對?”
顧歧:“……”
“聖僧,他醒了, 煩請替他瞧瞧傷勢可還要緊。”顧盈道。
老僧擱下手中長柄, 撲熄了火走過來,把了顧歧的手腕,另一手一顆一顆的撥著佛珠, 半晌道:“顧公子身體底子好,但再好也需要固本培元,禁不起胡亂折騰。”老僧睨了顧歧一眼,幽幽道:“諱疾忌醫要不得。”
這口氣真是熟悉。
顧歧有點懊惱的偏過頭去,心想這時候還在牽念些有的沒的。
白子楚將藥端了過來,在顧盈的威逼注視下,顧歧只得把藥喝了。
“榮王傷你,你不去找我,不去找父皇,不去找大夫,跑到護國寺來發什麼瘋?”顧盈的口氣忍不住多了責備之意:“若不是聖僧慈悲,你小命休矣。”
顧歧不說話。
他與榮王狹路相逢,斷斷沒想到榮王會帶兵前來,更沒想到榮王會刀劍相向。
恨意成狂才會讓榮王這般不顧一切的在皇城腳下沖他動手吧。
對於榮王妃,一個弱女子,他心底存了一份歉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到底勢單力薄,他更不想同榮王鬧個你死我活甚是兩敗俱傷的下場,頻頻躲閃,尋著機會抽身而逃,
榮王卻緊咬著他不放,憎恨令他雙目猩紅,他咆哮道:“顧歧,你今日躲得,明日你便會和本王一樣嘗到這切膚刻骨之痛!”
一句話如冰錐插入心底,顧歧霍然止步,他從前是怎樣一個不懼不屑賭咒發誓之人,如今卻莫名的感到一絲膽寒。
利刃入肉,他生生受下了那一劍,榮王似乎沒有料到這句話竟會對他產生如此卓著的威懾,也有些怔忪。
“噗嗤”一聲,他將帶血的劍拔出,呼吸粗糲,如籠中困獸。
“蘇斂救了你的兒子,是對顧家有恩,你心中有仇怨,皆可沖我來。”顧歧低聲說,他身形筆直,那一劍像是扎在了鋼鐵上,令他分毫也不動搖。
“本王當然會衝著你來。”榮王冷冷的笑了:“你以為這一劍就足夠報償了嗎?本王告訴你,根本不夠!本王現在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顧歧覺得疲倦,疲倦到不想開口解釋。
御林軍被驚動,榮王終究沒有再進一步動手的機會,令顧歧逃脫。
顧歧卻頭也不回的衝出了皇宮。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強烈的想要見到蘇斂。
他突然覺得女人是這世間再脆弱不過的東西,仿佛一旦缺失了庇護,就會迅速凋零不見。
——他害怕一個不小心,就再也見不到蘇斂。
顧盈見他不語,心事重重的模樣,也是拿他無法,嘆道:“罷了,這幾日你便在護國寺避一避風頭,父皇那邊,我會替你照看著。”
“那就……勞煩五哥了。”顧歧翻了個身朝里,輕聲說。
顧盈搖搖頭,喝了老僧一盅茶,便與白子楚結伴離去。
這座小茶棚設在山腳下的隱蔽處,顧盈來去都不易,若非情況實在迫急他也不必這般麻煩的親自前來,他行的緩慢,白子楚也十分耐心的放緩了腳步,顧盈頷首道:“子楚,多虧了你陪同,否則我還行不到此處。”
“你為何偏要與我說謝呢?”白子楚笑了笑:“你需要我做什麼,我赴湯蹈火也會去做的。”
顧盈張了張嘴,白子楚旋身擋到他跟前,雙手撐住了輪椅的扶手,猛然俯身下去,她突如其來的靠近令顧盈措手不及,下意識的往後躲,輪椅的空間有限,少女身上的幽香無形的縈繞開來,像是繩索,捆的他掙不開。
白子楚抬手按住了他淡色的嘴唇,指間微涼。
“顧盈哥哥,從現在開始,對我做的任何決定都不要予以評價。”白子楚堅定不移的說,唇角笑容淺淡:“我是將門之女,行事自有主張,我願意做的事誰都攔不住,我不願意做的事誰也不能勉強,你無須感到欠了我的,那都與你無關。”
顧盈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他看著白子楚的眼睛,便知她再不是從前無知懵懂的閨中少女,這麼久以來,她明里暗裡都在支持著他,她就這麼單純的選擇了立場,也不顧對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和事。
還是低估了這個丫頭啊……
他失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白子楚這才鬆開了手指,慢慢的與他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