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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寫亂寫寫了這麼多年,連泰斗的影子也沒有摸著,泰斗卻隕落了。
不知怎麼的,覺得時光一去而不復返,時代終結,人也老去。
胡亂說了這麼多不相干的話,又有點想哭了。
筆耕不輟,一日不死,文字不滅,算是一點無謂的回饋吧。
☆、第六十八章
好像只是不經意的功夫, 天地間就冷了下來。
天黑的越來越早, 顧歧披上一件大氅, 推開了兩扇窗。
冷風立刻灌了進來,讓人一陣清醒, 半昏不暗的天幕上, 月亮是半透明的, 偶爾划過一絲瑩白的絮,飄下來, 冰涼的落在鼻尖。
顧歧抬手抹了一下, 濕漉漉的, 隨後越來越多的冰絮飄下來, 一團一團,一簇一簇, 便是下雪了。
“大雪封山, 行路難啊。”老和尚從廟宇的另一端走出來,呵出一口白氣, 慢慢的搓著手。
他朝顧歧走過來,顧歧凝眸看他,眼神冷淡,但無論他怎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老和尚都笑盈盈的, 好意叮囑道:“風大,施主回去歇著吧。”
護國寺里僧人眾多,晨昏定省, 規矩肅然,這老和尚不是住持,卻仿佛在這護國寺中頗受尊敬,偏又不受禮數管教,來去自如,烹茶摘花,灑掃挑水,風雅的鄉俗的,好像一旦興起了都會幹。
天沒突然冷下來的時候顧歧還樂意在山腳下的小茶棚里狗著,但這眼看著凜冬將至,顧歧也熬不住,老和尚專門有個禪房休息,顧歧不得已就舔著臉鳩占鵲巢了。
顧盈也是算準了這隨性的老和尚最克顧歧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才把他安心的扔在護國寺里休養。
老和尚勸了一句,顧歧沒搭理他,執著的站在屋檐下看雪,他傷好了臭脾氣又回來了,老和尚碰了個冷釘子,不以為意,自顧自的走進去,開始鋪被子。
“施主成日愁眉不展。”他樂呵呵的說:“有心事不妨跟貧僧說說。”
這麼多天老和尚絮絮叨叨,噓寒問暖,磨嘰的顧歧頭疼,還是頭一回問出了這麼有意義的問題,顧歧回頭瞪他,看他是不是被掉包了。
“你一個出家人,淡出紅塵,還想過問我的事?”他說:“管的未免太寬了,佛祖也不願意吧。”
“貧僧由佛祖指引,渡世間一切苦厄。”老和尚笑眯眯的轉頭,雙手合十,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只要施主願意說。”
顧歧輕輕“嗤”了一聲,扭頭看向外面漸漸大起來的雪勢:“沒什麼可說的,明知有緣無分,我還庸人自擾。”
“貧僧不大懂,到底怎樣才算有緣?怎樣才算無分?”老和尚笑道。
“見面是緣,經歷是緣,就是有緣了。”顧歧說:“投緣卻不能走到最後,便是無分。”
“何以算是走到最後?”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她嫁作他人婦便是與你無分了?”
“自然。”
“那麼,他日若是和離。”老和尚慢悠悠道:“亦或是丈夫離世,你當如何?”
“?!”顧歧微微一怔,斷斷沒想到這老和尚能問出這麼荒唐的話來,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施主連這也答不出,可見是真的庸人自擾。”老和尚呵呵笑道,擺一擺手,便要出門。
“我會一直等。”顧歧忽然說:“她若願意,我的懷抱永遠對她敞開。”
“你當真甘願等上一輩子?”老和尚輕輕道,他的口氣突然咄咄逼人,不像一個與世無爭的出家人:“即便等到的是一個孤獨終老的結局?”
“是。”
“這太愚蠢了。”
“若世人皆精明,那大家都不用過活了,爾虞我詐足矣讓人精疲力竭。”顧歧莞爾:“禿驢,你還挺能開導人的,我舒服多了。”
老和尚漫步走到門後,摘下了一頂斗笠。
“那邊小巒峰雪景最美,卻也陡峭危險。”他說:“顧公子若是在無聊,去看看也無妨。”
顧歧愣了愣,不解其意的接過了他手中斗笠,聽老和尚話鋒一轉,爽朗笑道:“記得早些歸來。”
雪飄飄揚揚,須臾的功夫就在青石山道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僧人們匆匆上山,比肩回廟,接下來就是大雪封山,若不趕回屋中,再想上山便難了。
偏顧歧與他們反向而走,他披著蓑衣斗篷,沿著老和尚所指,長驅直向西面小巒峰。
雪松交錯,蓬勃掩映,偶有碎雪落下,薄霧般朦朧,除卻北風低嘯,萬籟俱寂,此處竟不似人間,像是另外一個仙境。
顧歧呵出白氣,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月亮漸漸地升到中天,清輝灑落在雪地上,比平日更加明亮。
蘇斂此時在做什麼呢?他天馬行空的亂想著,應該跟秦韞回家了吧?見了雙親,也許都開始籌劃著名成親的事了。
他們小老百姓要怎麼成親呢?三媒六聘,八抬大轎,鳳冠霞帔?秦韞那廝哪兒來那麼多錢,多半沒那麼驕奢,但紅蓋頭一定是有的,蘇斂帶上紅蓋頭的模樣應該十分嬌艷。
顧歧越想越覺得心口悶。
那老和尚也真是的,明明是個出家人了,腦子裡成天不乾不淨的,不是說出家人都戒貪嗔痴嗎?這老和尚不引他清心寡欲也便罷了,竟還讓他期盼著人家和離,期盼著情敵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