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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
顧歧坐在蘇斂對面,覺得這傢伙忽然安靜得不像話,用扇子敲了敲桌面:“蘇大夫?”
“啊。”
“剛才話說到哪兒了?”
“啊......我都說完了。”蘇斂說:“我開個方子,兩天以後再來。”
趁她埋頭寫方子的功夫,顧歧伸手取了一枚荔枝,慢條斯理的剝開了荔枝皮。
他手指修長,靈活,指端圓潤乾淨,剝皮的動作更是精準,荔枝肉晶瑩顫動,分毫未傷。
“餵。”顧歧忽然出聲。
蘇斂茫然的抬頭,這一抬頭不好,冰冷的甜香撲鼻,鼻尖不遠處,正對著那一枚剝好的,水光瀲灩的果中王后。
顧歧手肘穩穩的支在桌上,似笑非笑的伸著前臂,欣賞著少女外則呆若木雞內則天人交戰的狀態。
蘇斂腦子裡正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打的是血肉橫飛戰況激烈。
吃不吃,吃不吃,吃不吃啊?
剝好了送到面前的,不吃是傻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剝荔枝給我吃啊?看我寫方子太辛苦了嗎?
不可能的!你做什麼夢呢?
萬一下毒怎麼辦?詹平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可是他幹嘛給我下毒?遠日無怨近日無讎,他給我下毒圖啥啊?
難道是貪圖我的美色,所以——
蘇斂!你矜持一點!只是一個荔枝!大丈夫不為五斗米折腰!
蘇斂:“嗷嗚——”
顧歧適時一抽荔枝底,皮和肉徹底分開,荔枝肉完整的滾進了少女的嘴裡,他順手將荔枝皮丟進手邊的鎏金小缸,斜睨了一眼蘇斂,發現少女的眼神居然在發光。
顧歧:“。。。。。。”
“你笑什麼?”蘇斂將滿口甜汁咽下去,終於從溫柔鄉里回魂了,含著核兒警惕道。
“沒什麼。”顧歧將那鎏金小缸舉到蘇斂面前:“吐核兒。”
蘇斂:“噗”。
“沒咽下去還不算太笨。”顧歧說:“來,握左手。”
“.......”
蘇斂抱著一包荔枝,走在回家的路上,覺得自己丟失了身為人的尊嚴。
她抬手錘了捶腦袋,覺得自己著了魔了,當時怎麼就抵擋不住誘惑呢?
昇平打包荔枝交給自己的時候,就應該再拒絕一下!
但看那個顧七公子的表情,好像都是算準了自己不會拒絕一樣!
蘇斂絞盡腦汁,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顧七公子是魔鬼!
不過,就算是魔鬼,契約簽了就不怕,而且她一想到帶回了這麼一大包荔枝,詹平和小胖子都有口福了,心情就好的不行。
車馬過市,行人被迫退居兩側,那是一輛富貴盎然的馬車,前頭有四人駕馬開路,陣勢浩大。
蘇斂跟著人流退至一旁,馬車軲轆傾軋著青磚過,車廂輕輕震動,波及四角金紅色的朱穗。
“慢著點!仔細顛著夫人!”前面管家吆喝。
小簾隨風而起,掀開一隅,車廂中的女人若隱若現,耳垂上的墜飾早已從碎珍珠變成了昂貴的翡翠,那是正房的象徵,體面、端莊,蘇斂抱著懷裡的包袱譏誚的想,沒想到啊,一朝捨棄了自己,她過的居然這麼欣欣向榮。
什麼噩夢,分明是預知夢,蘇斂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沒走兩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吵鬧,從百歌樓里摔出一個酩酊大醉之人,滴溜溜滾到路中央,擋住了慕容府車馬的去路。
“呸!沒帶錢還敢在老娘面前晃!”
“鶯歌兒!鶯歌兒!”地上那人爛泥似的扭動,半天不起來,乾脆爬行著去攥那老鴇的裙角:“我要見鶯歌兒!”
“鶯歌兒還要陪別人呢!你啊,省省吧!”老鴇將自己的衣擺抽回手裡,嫌棄道:“還慕容府的少爺呢,瞧瞧你那副潑皮無賴樣子,糊弄誰?”
街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行人,堵著車馬,前頭管家模樣的人忽而下馬,走到車廂邊,半撩開帘子。
“夫人,恩,明白,不逗留,這就走。”
似乎是接到了命令,他催促著車馬動身,然而沒動兩步,地上的慕容卓渾渾噩噩一抬頭,竟像是老馬識途一般的認出了自己家的陣仗。
“哎!”他宛如新生了一根脊梁骨,四肢並用的站了起來,嘹亮道:“誰說我沒錢?恩?我慕容家嗝——”他帶著濃重的鼻音,大聲宣告:“給我送錢來了!”
情節急轉直下,慕容卓“蹬蹬蹬”跑到那高頭大馬前,一扯韁繩蠻橫道:“祝暘,拿錢!”
好好一匹溫馴的馬被慕容卓拉扯的晃動不已,祝暘臉色難看的下了馬:“少爺,小的護送夫人去護國寺進香,沒帶那麼多銀票.......”
“現銀呢?”
“......”
“出門不帶錢?廢物!”慕容卓狠狠推搡了一下祝暘,氣急敗壞:“誠心讓本少爺出醜!廢物!廢物!”他越說越氣,竟將怒氣都撒到了這年輕管家身上,拳打腳踢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這場面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眾人竊竊私語:“車中難道坐的不是慕容夫人?一家主位,如今又是朝廷命婦,都這樣了居然還不管不問,任由家醜外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