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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往上房去,鍾延光踏著厚底的靴子,腳步有點重,蘇綠檀的腳步卻是輕輕的。他低頭瞧了一眼,只見純白單薄如襪一樣的舞鞋包裹著她玲瓏的小腳,似鮮豆腐一樣,軟胖可愛。
進了屋,蘇綠檀鑽進內室的帘子,左手捏著抹胸領口,露出豐盈溝壑之間盛開的梅花花紋。
她在胸上描了一朵梅花,以胭脂作梅花骨體,花密枝繁,雖只一種顏色,卻把梅花的含笑盈枝生動刻畫了出來。
這樣香艷的場景,鍾延光卻一點也不媚俗,蘇綠檀胸口的梅花就像她本人一樣,純真孤潔,不是世人眼裡的乖張跋扈之人,她有她的本性和堅持。
蘇綠檀笑著問他:“夫君可還記得從前紅袖添香的時候?你不勝我的煩擾,捉著我在我胳膊上寫了一首詩。”
鍾延光脫口而出:“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素雅高潔,迥異流俗,最合他心意。
瞪大了眸子,蘇綠檀驚訝道:“你記得了?!”
鍾延光搖頭道:“不記得,但是覺得應該是這一首。”
蘇綠檀鼓著嘴吐氣,又綻了個笑道:“梅花還沒看完呢,給你瞧瞧……”一截青蔥般的手指一點點地往下拉,風光越發旖旎。
鍾延光恍然大悟,她在學平眉。
摁住蘇綠檀的手,鍾延光直視她,道:“不要。”
多看一眼,他都覺得是褻瀆。
心中神女,只看她姣好面容,就已令他神魂顛倒,再多綺思,則是玷污。
蘇綠檀猛然面頰緋紅,聲音細細的:“夫君……嫌棄了?”
鍾延光二話不說,跨了一步到木施面前,一展長臂,扯了玄色披風下來,穿在蘇綠檀的身上,把她裹的嚴嚴實實的,握著她的肩道:“怕你著涼了。”
心頭驀然一暖,蘇綠檀愣了好一會兒,鍾延光這是在……關心她了?
印象里,還是蘇綠檀頭一次聽到鍾延光這樣對她說話。
挑逗的心思登時就沒了,蘇綠檀心裡只剩下甜蜜的情動。
眉宇柔和,蘇綠檀往前一步,揪著自己的領子,靠在鍾延光的懷裡,柔聲道:“夫君回來好不好?”
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鍾延光尚未回過神來,忘了答話。
鍾延光心跳很快很快,耳根子也紅的厲害。他想,他大概不敢跟她同眠共枕,他怕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蘇綠檀在他胸口蹭了蹭,道:“我不是讓你回來立刻跟我同床共枕,我把西邊的梢間收拾出來,我睡,你還睡這邊,好不好?你看,你我分開,多生多少事端,若在榮安堂里,沒有那麼多眼睛盯著,行事也自由些。”
等了這麼久的請求,鍾延光很快就道:“好,我睡西梢間。你睡這兒。”
蘇綠檀眉眼彎彎,摟著他的腰,高興道:“好!謝謝夫君!”從他懷裡出來,她臉上還是帶著笑的。
鍾延光偏開頭道:“你把衣服穿好。”
蘇綠檀捏著衣領,扭了扭身子,道:“那夫君要看我換衣服麼?”
鍾延光自覺地出去了,蘇綠檀卻一點失望挫敗的感覺都沒有,一反常態的愉悅了起來。
她總覺得,這樣的鐘延光和從前是不一樣的。
一刻鐘的功夫,蘇綠檀就換好了衣服,摘去奢華的頭飾,簪上鍾延光送的和田玉簪,穿戴整齊地出了次間。
蘇綠檀從嬌媚的絕色佳人,一下子變成了溫婉可人的婦人,她還是那麼那麼的好看。
蘇綠檀出來之後,笑著吩咐丫鬟把西梢間立馬收拾出來,她則挽著鍾延光去了內書房,說要幫他把常用的東西挪過來。
鍾延光想起那本書,慌忙拉住蘇綠檀,道:“不用,我沒幾件東西,你等我就是。”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也不留給她獻殷勤的機會。
蘇綠檀自言自語道:“哼,還有什么小秘密不成?總要露個破綻的吧!”
很快,鍾延光就收拾過來了。
晚上一起用晚膳的時候,蘇綠檀面頰一直帶笑,鍾延光忍不住問她:“就這般開心?”
蘇綠檀笑道:“是呀!”
鍾延光嘴角翹起。
夜裡在西梢間歇著的時候,鍾延光睡的意外的安穩,沒有遐思,沒有春夢,什麼都沒有,但心底的平靜和淺淺的喜悅,讓他十分心安。
*
一晃就到冬月初一了,天兒越發冷,按照以往的情況,過不了幾天,就該下雪了。
蘇綠檀又換了一批厚衣裳,領口袖口都鑲著純白的毛邊兒,屋裡擺上了青銅盆,暖爐也用起來了,逢要出門的時候,穿上大氅,日子也好熬。
天光大亮後起來,蘇綠檀去了千禧堂和永寧堂請安,冬日人易乏,沒坐多久就回來了。
她在路上同夏蟬道:“老夫人的病倒是越發不見好了。”
夏蟬道:“我聽千禧堂的丫鬟議論說,吃了好幾服藥也不見好,大夫說原不是身子有病,是心病生生給熬壞了身子。”
蘇綠檀喪氣地搖搖頭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是管不了了。”
夏蟬也不多言,畢竟趙氏一向待蘇綠檀不大好的。
主僕二人回了屋,鍾延光下了朝便回來換衣裳來了。
蘇綠檀跟了去西梢間裡,替他寬衣,順道把趙氏的病說了,問鍾延光道:“夫君去不去看看?”
鍾延光穿好了常服,道:“早前去過一次。”還是蘇綠檀勸他去的那次去的,算起來也有好久,後來沒聽說趙氏越不見好,因忙於公務,榮安堂的事都不大有功夫惦記了,了。
系好了腰帶,鍾延光道:“我這就去看看。”
蘇綠檀跟著出去,道:“好,我就不去了。”
鍾延光去了之後,趙氏正在屋裡蓋著毛氈歇著,沒敢睡床上,就躺在羅漢床上,衣衫還得體的很,隨時準備見人的樣子。
趙氏見兒子來了,果然還是高興的,顏色都好看了幾分,只是氣色差的很,神色懨懨,看起來不大有精神。
趙氏喊了鍾延光坐下,笑問他:“總算知道來了。”
鍾延光也是沒過腦子的,脫口就道:“剛下朝回來,聽夫人說您病了,就來瞧瞧。”
面色一僵,趙氏掐著掌心,道:“她若不提你就不來了?”
“請安的時候總要來的。”
畢竟是祖宗定下的規矩,鍾延光一般不會違背。
趙氏氣結,喘著氣道:“罷了,你有事忙你的去吧。”
鍾延光心想著幫不上什麼,便真就出去了。
趙氏脾氣都發不起來,獨自唉聲嘆氣抹淚,不知所措。趙媽媽進來了,歡歡喜喜同她道:“老夫人,侯爺方才問奴婢您的病情呢。”
先是一喜,趙氏又蔫吧道:“肯定是聽了蘇綠檀的話,他也只會聽她的了!”復又抬頭問:“持譽還說了什麼?”
趙氏道:“奴婢說了是心病,侯爺沒說什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