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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爬床的場面被趙氏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腌臢齷齪的詞語不知用了多少。鍾延光那時識字不多,記憶力卻不錯,硬是把母親的一字一句生生記了下來,存在腦海里多年揮之不去,日後記憶里的香(注)艷文字也漸漸變成了具體畫面。在許多個夜深人靜的夜裡,經常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甚至噁心乾嘔,這也成了他心底的一道魔障。
當時的鐘振邦臉上一絲愧怍都沒有,扔下一句“你本來就該謝謝她!你不僅是個掐住我脖子的惡鬼,還是個怨毒的惡婦!從今以後,我斷不會踏足千禧堂!”就真的走了,徹底走了,也真的再沒來過。
鍾振邦臉上的冷漠和無情,鍾延光這輩子只見過那麼一次,他永遠忘不了父親對母親的決絕,也忘不了趙氏在人後的撕心裂肺。
父母決裂那日,也是鍾延光身邊犯了腦卒中救治不及時的老媽媽的忌日。
原本表面輯睦的家,在那一天,鍾延光親眼看著雙親把它撕扯得稀爛,再也無法復原。
五年後,鍾延光九歲,鍾振邦戰死沙場,鍾家內宅的鬥爭和外面的輝煌同時戛然而止,趙氏性情變了許多,也曾以淚洗面,終究是走了出來。
太夫人一人撐起定南侯府,清理了鍾振邦的姬妾,狠下心親自嚴格教導、培養鍾延光。趙氏也打起精神好生管理內宅和外面的鋪子。
時過十一年,才有了現在的鐘延光和嶄新的定南侯府。
蘇綠檀聽罷很是唏噓,搓了錯鍾延光冰冷的手,謹慎地問:“所以伺候你的丫鬟,就是因為這件事被你處罰的嗎?”
鍾延光點了點頭,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伺候他的丫鬟企圖爬床的模樣,與趙氏曾經說出來的畫面如出一轍。
可笑的是,趙氏這一生最痛恨的事,她竟然一絲不差地重複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粗心愚昧的父母,永遠不知自己曾經用了多麼尖銳的利刃,狠狠地刺在孩子柔軟脆弱的心靈上。
這些都不是鍾延光最恨的,他最恨的是,父母身上令他厭惡的東西,擺脫不掉地出現在他的身上。像刻刀劃在骨頭之上,埋在血肉之下,看不見,摸不著,卻寒著他的皮膚和心神,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自己有多麼的卑劣。
第68章
鍾延光憎恨母親的自私和霸道,也厭惡父親的冷漠和無情。他以為自己被太夫人教導了那麼多年,只要忘記那些事,就不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他想過娶一個和母親完全不一樣的女子,要賢惠大方的,這樣他就不會重蹈覆轍。
在遇到蘇綠檀之後,鍾延光發現自己錯了,他對她的占有欲,和當初趙氏想要綁住鍾振邦的模樣如出一轍;他為她而展現出來的冷血,和鍾振邦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突然意識到,赫赫戰功,顯貴的身份,都掩蓋不住自己的瑕疵,尤其在喜歡上蘇綠檀之後,壞的東西莫名被無限放大,成為籠罩在他頭頂的陰霾。
因親眼見過一場激烈的分離,鍾延光本能地想躲避這樣的結局,假如註定要失去的話,不如從來沒有得到過。
他一邊恐懼,一邊耽溺其中無法自拔,唯有極力加以克制,才能壓制住放縱的欲望。
鍾延光想過給自己機會,但前幾日,內心的貪婪讓他近乎瘋狂,也讓他不得不再次直面自己內心的陰暗。
這就是他為什麼躲她的原因。
鍾延光只是平平靜靜把故事講給了蘇綠檀聽,其餘的東西,他一字未提。
可她好像全部都懂。
蘇綠檀輕聲地道:“所以我們以後不能再吵架了。”
抬眸靜靜地看著她,鍾延光在等她的下一句話,她眼神堅定地道:“因為讓孩子看見不好。”
手指微抖,鍾延光眼眶發熱,冰冷的手漸漸開始回暖,胸膛里也像是照進了一縷溫暖明亮的朝陽。
蘇綠檀靠在他的懷裡,嬌聲道:“以後別躲我了,好嗎?”
鍾延光唇瓣發顫,聲音卻是無比清晰,他道:“好。”
二人抱了許久,蘇綠檀又問:“夫君還恨他們麼?”
鍾延光淡聲道:“不恨,我不需要恨了。”
“你需要我,正好你有我。”蘇綠檀插了這麼一句話。
鍾延光道:“是了,有你了。”撫了撫蘇綠檀綢緞一樣的墨發,他繼續道:“自從遇見了你,我原來定下的那些東西,好像都不做數了。”
蘇綠檀笑著補充說:“那些不好的東西,和我,也和你,沒有關係了。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輕“嗯”一聲,鍾延光含笑默認。
蘇綠檀本性暴露,捏著一綹頭髮撓鍾延光的下巴,撒嬌道:“那夫君還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抵著蘇綠檀柔柔的發頂,鍾延光閉上眼,聲音略微哽咽:“綠檀,我喜歡你。”
蘇綠檀緊緊地摟著他,柔聲回應:“我也喜歡你。”
兩人耳鬢廝磨,纏綿熱吻,等到丫鬟進來問要不要傳晚膳的時候,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蘇綠檀吩咐道:“讓小廚房開始備著了。”
過了會兒,夏蟬又來稟道:“夫人,老夫人派人來傳話了。”
“請進來。”
趙氏派了人來告訴蘇綠檀,她已經罰方寶柔跪了,從午膳之後開始的,到現在已經兩個時辰了。
等人走後,蘇綠檀道:“現在才派人來說,誰知道前兩個時辰真跪假跪!”
鍾延光道:“還有四個時辰,你再派人去盯著就是了。”
蘇綠檀讓冬雪去了,這個丫頭尤其知道分寸。
丫鬟走後,蘇綠檀拉著鍾延光的手,道:“老夫人那裡,明兒還要去交代。”
鍾延光的拇指摩挲著她的掌心,道:“別怕,明早我陪你一起去。”
“有夫君陪著,我一點不怕。但是……我想使壞,你要給我撐腰!”
鍾延光挑眉道:“怎麼使壞?”
輕哼一聲,蘇綠檀得意道:“我還留著後手呢。”
她把六皇子妃寫來的那封信告訴了鍾延光,並道:“我心壞著呢!就等著方表妹跪完了,腿麻了再拿出來氣死她!”
鍾延光忍不住笑,這算什麼壞,他道:“好。”
笑了笑,蘇綠檀道:“今夜我們喝點酒好不好?”
鍾延光點頭,氣勢豪邁:“好,不醉不休。”
蘇綠檀在他臉上吧嗒印下個吻,眯眼燦笑道:“不醉不休。”
夜裡用膳的時候,蘇綠檀為了能夠喝足酒,吃了半飽墊肚子,就開始同鍾延光兩人交杯飲酒。
起初蘇綠檀仗著自己酒量好,斟的酒與鍾延光一樣滿,五杯下肚,她面頰浮紅,對方卻絲毫沒有異色,她便開始耍賴,道:“這樣不行嘛!我是你妻子,你要讓著我。”
鍾延光笑,“要我怎麼讓著你?”
“我一杯,你兩杯!”
鍾延光欣然應允。
酒過三巡,蘇綠檀腦子輕微發暈,鍾延光還精神抖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