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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綠檀想起了太夫人交代的話,重重頷首,道:“我這就回府安排,與國師在城門之外回合,可行?”
“可以。本座派人去大皇子府上借一隊人馬,酉時之前,與夫人再會。”
蘇綠檀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換了身窄袖衣裳,除去頭上的釵飾,一頭烏黑的長髮紮成馬尾,不施粉黛,帶上帷帽,只讓丫鬟去永寧堂傳了要入寺祈福三天的口信,便領著夏蟬和冬雪兩人,上了馬車,趕往城外。
將至酉時,蘇綠檀便出了城門。
眼下還不到三月,酉時的天色也已經漸漸擦黑,蘇綠檀摘下帷帽,帶著面紗,挑起小窗的帘子,四處張望,在西邊看到了幾輛停著的馬車,但馬車都裝飾簡樸,看不出國師究竟坐在哪一輛上。
蘇綠檀正要吩咐車夫上前去看看,耳邊響起了熟悉而稍顯虛弱的聲音:“嫂夫人,我來了。”
驚訝抬頭,蘇綠檀看見面色略有些病白的陸清然,騎著棗紅的馬,笑吟吟地望著她。
眼眶一熱,蘇綠檀道:“你不是……不是不在府中麼?”
扯著嘴唇一笑,陸清然道:“嫂子進香,我自該親自護送,否則持譽會擔心。”
不爭氣地又落了眼淚,蘇綠檀放下帘子,把臉擦了又擦,吸了吸鼻子,才重新打簾對外面的人道:“多謝。”
點頭示意,陸清然勒馬前行,道:“我在前帶路,其餘的人自會跟上,嫂子放寬心。”
蘇綠檀壓了壓下巴,吩咐車夫跟著陸清然走。
定南侯府的馬車急速往前行駛,國師的馬車也悄悄跟在了後面,陸清然放了暗令,喬裝隨行的人馬也都緊隨其後。
一行人去了郊外的一家寺廟裡,蘇綠檀下了馬車,領著丫鬟進了寺廟,進了客房,封了廟。
蘇綠檀囑咐兩個丫鬟,安安心心地待在此地,三日之後,她自會帶她們一起回家。
冬雪還是話不多,只是低頭擦著眼淚,夏蟬嗚嗚地哭,拉著蘇綠檀的手不肯放開。
在金陵便歷經一次生離死別,如今又要重受一次。
蘇綠檀安撫二人道:“我又不會有什麼事,你們兩個千萬守好此處,否則等我回來之後若壞了名聲,被人世人瞧不起,才要吃更多的苦頭了。”
交代完,蘇綠檀便帶上帷帽去了寺廟後門,踏著夜色,上了國師的馬車。
陸清然換去了常服,他帶來的人也都穿著一身夜行衣,包圍在馬車的周圍。
陸清然告訴蘇綠檀道:“之前我追賊人到了野外荒蕪之地,發現了他的藏身之所,不過沒有活捉住他,反被他傷。後來持譽接手,幾下追查,又在賊人住所發現蛛絲馬跡,便一直沒了音信。大皇子與我的人,幾度追尋無果,目前沒有別的音訊,按國師之言,我們再趕去那地仔細搜尋,也許有結果。”
蘇綠檀這才知道了事情始末,難怪陸清然一直不在陸家,原是受了傷,只怕受傷不輕,如今也是強撐著過來的,思及此,她便更加感激。
疾行了一個時辰,馬車顛簸,蘇綠檀腦袋都磕了不止一次,國師閉目,穩穩地坐在一旁。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功夫,馬車忽然停下,蘇綠檀往簾外看了一眼,陸清然正好站在簾外,道:“嫂子,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先歇會兒。”
蘇綠檀放下帘子,靠在了車壁上,外間駕車的車夫遞進來了兩壺水和一些乾糧。
國師伸手去接了,給了一壺蘇綠檀,把乾糧也放在她身側。
蘇綠檀也確實口渴了,仰頭喝了一口,是冷水,猶豫一瞬還是喝了,冰涼的水順著喉嚨下去,身子也感到有些寒冷。
只是稍作休息,蘇綠檀咬了幾口餅,馬車便又啟程。
兩刻鐘後,蘇綠檀睏乏了,還不知到了那地,將要面臨什麼,便縮在馬車的角落裡,養精蓄銳,睡了過去。
國師睜開眼,拿出一個火摺子,微弱的火光下,身側的女子裹著披風,秀眉顰蹙,不安地靠著車壁,他脫下自己身上披著的披風,隨手蓋在了她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速度慢了下來,國師取回披風之後,把蘇綠檀叫醒。
揉了揉臉,蘇綠檀當即打起精神,往帘子外看了一眼。
國師挑起車門前的帘子,問陸清然:“到了?”
陸清然下馬,走到車前,跨上馬車,蹲在車門口道:“是的。此處我們之前來過,穿過這片小樹林,後面有個小木屋,就是南夷之人的藏身之所。在木屋後,還有一片深林,我的人在林子前發現了人馬入林的痕跡,白日去巡查過一番,往裡走了一里路,馬蹄印就消失了,荒無人煙,再無任何線索。”
鍾延光的線索,就是在這裡斷掉的。
國師吩咐道:“點火把慢行,先到木屋後面的林子再說。”
陸清然跳下去,上馬朝身後打了手勢,把命令傳了下去。
林子裡登時亮起火光。
蘇綠檀也清醒了許多,朝外看了一眼,深夜的山林寒氣逼人,一打開帘子,冷氣迫面而來,似乎還留在冬末時節。耳邊似有嗚咽之聲,似風聲,似野物的叫聲。外面漆黑一片,除了筆直瘦長的樹木和一些矮樹的輪廓籠罩在濃濃的藍黑霧氣里,什麼都看不見。
放下帘子,蘇綠檀扭頭問:“國師之前提醒我,叫侯爺不要來荒蕪多霧之地,可就是此處?”
稍一點頭,國師道:“是。”
蘇綠檀心中有疑,問道:“國師如何知道此地?”
面具下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本座追那南夷之人的時候來過。”
蘇綠檀訝異道:“國師也追過那人?”
國師便沒有隱瞞了:“深諳蠱道之人並不多,本座心有疑問,追查過此事。”
劫難一說,被國師略去了。
蘇綠檀又問道:“國師可有所獲?”
搖了下頭,國師道:“那人蒙面,身形健壯,本座只知道他身上烙有南夷某部落的印記,其餘不知。”
瞥了一眼國師手臂,蘇綠檀道:“國師的傷,就是那時候來的?”
“嗯。”
沉默片刻,蘇綠檀又道:“冒昧問一句,國師為何又答應我的請求?”
眯了眯眼,國師凝神聽著車外的動靜,道:“因為本座也要了你的一個承諾,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夫人不必感激,有朝一日,你要還回來的。”
搖了下腦袋,蘇綠檀道:“國師救過夫君,於情於理,定南侯府都該感恩。”
馬車驟然停下,陸清然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到了。”
國師拿上帶來的包袱,與蘇綠檀一起下了馬車,看見小木屋裡沒有亮光。
陸清然一揮手,立刻有人進去查看,國師趁此功夫在周圍走了一圈,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蘇綠檀也借著火把打量了周圍,這處的霧氣似乎越來越濃了,遠處的林子裡,黑不見底,就像一口幽深且死氣沉沉的潭水,就連呼吸之間,也覺得涼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