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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頭,蘇綠檀垂眸道:“沒有,蠱毒之事,侯爺都不曾對我細說,其中涉及朝堂政事,我也不曾多問。”
羅氏想了想,道:“再等等,若明日再無消息,再另想辦法。”
蘇綠檀不肯等了,她把國師的話告訴了羅氏,急切道:“太夫人若准許,可否……可否容我前去求問。”
羅氏問她:“國師緣何會說這些話?他一個方外之人,難道也……”
“我不知道,從前國師救過夫君性命,興許有憐憫之意。那日若不是老夫人叫我跟著一起去上香,也不會碰上國師,冥冥之中,許是祖宗眷顧。”
疲憊痛心地閉上雙眼,羅氏緊緊地攥著帕子,回憶起鍾家男子早逝之況,顫聲道:“持譽經第一生死大劫,少不得你從旁看顧。這一回,也肯定是菩薩顯靈,你去罷,不論發生任何情況,你以我的身份先拿主意,不管是不是惡果,鍾家,還有我。”
蘇綠檀心神不寧,一口應下之後,便立刻要走。
羅氏讓她稍等,命人取來她的名帖信物,以方便蘇綠檀行事。
蘇綠檀走後,羅氏把自己關在了小佛堂里,高僧不僅批過鍾延光的姻緣,也批過他的命,說他一生有三大劫難,平安度過,方可平安一生。
鍾延光從前在江浙一帶險些死在倭寇手裡,在南夷也差點中蠱毒身亡,此劫,應當是最後一劫。
羅氏潛心跪拜叩首,不求榮華富貴,不奢萬壽無疆,但願孫兒安然無事,身體康健。
倘或鍾家人是欠了老天爺壽命,不得不還,那便取她餘下陽壽,換定鍾家香火延續。
……
蘇綠檀來不及重新梳妝,拿著羅氏給她的東西,急急吩咐人套馬,領著丫鬟匆匆趕往國師府邸。
偏這次來的不湊巧,國師正在園子裡見客,蘇綠檀便被請去了主院次間裡坐等。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才有下人過來稟了蘇綠檀,說那位客人馬上要走,國師正從園子裡趕來。
蘇綠檀生怕多耽誤一刻鐘都危急鍾延光的生命,便同國師府上下人說,她正好有些悶,出去迎一迎國師。
出了院門,蘇綠檀便看見國師送一個勁裝打扮的男子出去,她覺得有些眼熟,便多瞧了兩眼,等國師走到她跟前了,才想起來,那男子是大皇子身邊的人!從前在騎馬場和六皇子府里的莊子上,見過那麼一兩次。
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蘇綠檀跟著國師進了院子,她直言道:“敢問國師,大皇子派人來找你,可是為了我家侯爺的事?”
雙足一頓,國師繼續前行,請蘇綠檀進明間裡說話,他聲音平平靜靜道:“本座不願多言。夫人這回可是有什麼要緊之事,還是想找本座替夫人算上一卦?”
蘇綠檀急得眼圈都紅了,仍強自鎮定下來,望著國師道:“那就求國師替我家侯爺算上一卦,他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安好?”
國師端起握著核桃的手滯了一下,隨即自然而然地繼續把玩著褐色的一對核桃,道:“夫人請回吧,本座今日不算卦了。”
蘇綠檀打發了丫鬟去門口等著,國師也讓自己的僕人退下,明間的門還開著,但廳堂寬敞,二人說的話,外面的人不容易聽見。
蘇綠檀忍著淚,道:“我知國師一直置身事外,不求國師親力親為,但求國師提點一二,倘或夫君平安歸來,定南侯府定銘記國師大恩大德,若……也絕不責怪國師。事畢之後,我願捐出錢財萬兩,以國師之名廣施恩德,祈求天佑國師長命百歲,如意安康。”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很沒分量,國師受大業百姓愛戴,得天子朝臣尊敬,根本不需要定南侯府任何的幫助。
但蘇綠檀還是想盡力一試。
銀色面具下的男子似乎不為所動,端坐在椅子上,玩核桃的手也停了下來,一絲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蘇綠檀起身,面對國師,兩手交疊,雙袖展於腹前,欲屈膝下跪。
國師慌忙起身,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聲音里終於有了些起伏:“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蘇綠檀仰頭,雙眼淚光盈盈,聲音有些發顫:“出嫁隨夫,侯爺是我往後一生要白頭偕老的人,倘或他不能陪我老去,別的東西和這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兩人較著勁,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蘇綠檀的眼淚漱漱地落下,滴在國師白皙無暇的手背上,使他微微有些觸動。
師祖說過,男女之情最是荒誕無稽,或因權勢而移,或因世事生變。他本該是天生無情之人,只因國祚而生,也該為國勢而死。
最不該就是牽扯朝堂之事,和兒女私情之中。
嘆了口氣,國師道:“夫人,本座師祖已經駕鶴西去,他老人家臨死前有言,千萬叮囑過本座,有些事實在不可為,還請夫人諒解。”
熱淚落了幾串,蘇綠檀自知不該強人所難,強忍心痛,直起身子,哪知道雙腿一軟,險些摔倒,被國師扶了一把,她立即拂開對方的手腕,後退兩步,福一福身子就要離去。
背著手,國師攥緊了兩顆核桃,堅硬的核桃硌疼了他的掌心,卻也只能任由眼前柔弱的女子,自行離去。
屋子裡十分寂靜,只聽得見蘇綠檀低低的啜泣之聲,陡然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國師腦袋一動,面具下的眉頭狠狠地擰在一起,心口噗通噗通地跳,乍然出聲道:“夫人留步。”
蘇綠檀登時旋身,揪著袖口,梨花帶雨地看著國師。
國師挪開目光,躲避蘇綠檀那張令人揪心的臉,道:“夫人稍等。”
說罷,國師挑簾進了內室,掛在窗邊的,新煉製出來的示命風鈴再次摔碎,上面用硃砂寫下的生辰八字支離破碎。
撿起風鈴碎片,國師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明明無風,風鈴無論如何都不該落下的。卻偏偏在他拒絕了蘇綠檀之後,摔的幾乎粉碎。
他的劫,根本不是應在鍾延光身上,而是蘇綠檀!
風鈴第一次摔碎的那日,明明是蘇綠檀先來,鍾延光才隨後而來。
冷嘶一聲,國師低頭一看,碎片不知何時割破了他的掌心,冒出的血珠,同瓷片上的硃砂一樣鮮紅刺目。
師祖說過,他是天定之人,萬事唯以保全性命為先。
扔了瓷片,國師隨意地擦了擦手,挑簾出去之後,朝蘇綠檀道:“夫人,若本座肯應你今日之請,來日不論本座有任何要求,你無論如何都須得應下。”
愣然片刻,蘇綠檀道:“什麼要求?”
眼神晦暗不明,國師道:“本座暫且無法告知,但本座絕無輕薄之意。”
蘇綠檀到底還是相信國師為人,眼下救夫心切,便一口應下:“好,只要侯爺平安歸來,我決不食言。”
點一點頭,國師道:“勞夫人把侯爺與你的生辰八字報與我。”
蘇綠檀脫口而出,國師很快掐算起卦,道:“夫人與侯爺姻緣天定,命數相輔相成,此事還需夫人同行,方有生機。不過夫人身份尊貴,若要單獨與本座出行,還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