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頁
有個流著涎水的小姑娘,梳著羊角辮,蹭到蓁蓁身邊後,仰著臉笑,“夫人要生小弟弟了!”
蓁蓁不猜這般年紀的小姑娘也知道婦人生子一事,微微一驚訝,便笑著道,“也不一定是小弟弟,也可能是個漂亮的小妹妹。”
她這話一說,旁的小男童們開始嘰嘰喳喳吵起來了,男童們說準是漂亮的小妹妹,而小姑娘們則信誓旦旦說是乖巧的小弟弟,都是小豆丁,吵起來還真有點大人的樣子,竟然還將角落裡未曾參與辯論的一個孩子拉來做評判。
極湊巧的,那孩子竟然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正是那回被他們從雜耍班子中解救出來的孩子。他的年紀在慈幼院不算大的,但生得很瘦弱,因此蔡老婆子也有些心疼他,平日也總是多給兩勺飯,將人餵得白白胖胖了些。
因此,他被孩子們嘰嘰喳喳推出來後,蓁蓁竟然沒認出這個“阿才”就是那日那個瘋瘋癲癲咬人的小瘋子。如果今日是玉泉在身邊伺候,肯定早一眼把人認出來了,但偏偏是玉腰在旁伺候,因此沒一個人認出來了。
阿才被推出來之後,面無表情站在人群中央,被孩子們一句一句催促著。耳邊是嘈雜的人聲,一句一句的催促,還有些調皮的男童們伸出手要去推搡他,這讓阿才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回憶。他咬著牙根,雙手緊緊握拳,狠狠克制住內心那一股狂躁。
他知道自己不是正常的孩子,他易躁易怒,而且他力氣大的嚇人,比起大人們也不遑多讓。別的小孩子們打架,都是勢均力敵的,但他一動手,輕則傷了骨,重則傷了脾腎。因此,自從來到慈幼院,他一直克制著自己,生怕傷了人,又要被趕出慈幼院。
正當他瀕臨爆發的時候,垂著兩側的手,忽然被一隻溫暖的手牽起,繼而緩緩落在一個柔軟的地方,他仰頭看過去,就見小婦人臉上是溫柔的笑意,微微垂著眉,語調既動人又溫柔,“可以摸摸看哦,說不定寶寶會和哥哥說些小秘密的。”
阿才愣了片刻,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搭在婦人的小腹上,擱著厚厚的衣物,依舊能感受到微微傳過來的體溫,甚至,好像能感受到微弱而有力的心跳。他嚇得呆在原地,生怕自己的動作傷到婦人以及腹中孩兒,他想抽回手,又怕得不敢動彈,連手指都僵著,不敢稍微彎一彎。
蓁蓁見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呆愣的神色,像極了覃九寒第一次摸到了腹中胎兒胎動時的樣子,忍不住眯著眼笑了。她本就是美人,笑起來姿容更甚,翩若驚鴻般,將簡陋的屋舍也襯得奢華無比。
四周的孩子們仍舊在起鬨詢問和催促,但阿才卻覺得自己那股子煩躁悄然消失了,好像面前蹲著個牽著孩子的婦人,溫聲同他說話,婦人聲音軟而嬌,而她牽著的孩子亦是如玉琢般的如玉容顏,母子二人都笑著,笑得他也忍不住跟著抽了抽嘴角。
旁邊的孩子又催促,“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你倒是快說啊!”
阿才回過神來,面無表情,脫口而出,“是弟弟。”
小姑娘們聞言便開始蹦躂起來慶賀,好似阿才說是弟弟,就一定會是弟弟一樣。
而男孩子們則是唉聲嘆氣,好似少了個漂亮妹妹是多麼可惜的事情。至於阿才,則還是那麼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小孩子們童言稚語,大人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甚至連陪著孩子們討論的蓁蓁也未曾將阿才的話放在心上,而是又陪著孩子們呆了一會兒,便打算回去了。
她們還未出門,院子裡倒是先來了人,最先進來的是楊輝。楊輝近來有些提不起精神,往日裡總是樂呵呵的,但這些日子卻總是愁眉苦臉的。他一進來,便朝著蓁蓁道,“夫人,大人來接您回府。”
蓁蓁嘴角綻出一抹淺笑,隨即裊裊走出屋子,就見院落中站在的男子,還著一身紅色官袍,在陽光下襯得身長如玉,轉過頭來,嘴角噙起笑意,伸出手來,緩緩道,“夫人,回家了。”
陽光本來便能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尤其是男人還笑得那般柔和,絲毫不像斬殺山賊無數的閻羅縣令,而只是一個接娘子歸家的溫潤如玉的相公而已。屋內探頭探腦望出來的孩子們都呆呆看著這幅畫面,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難言的羨慕。
……
馬車一路緩緩行駛到縣衙,眾人總算回到了家,正好趕上用午膳的時候。
因著桌上有個懷了身子的婦人,菜色便很講究,隨隨便便的辣食滷味是沒有的,都是些滋養的菜式,什麼烏骨雞湯、紅棗豬蹄、枸杞山藥煲。蓁蓁吃什麼,覃九寒也不挑,便跟著吃什麼。
這麼一來,蓁蓁更不好意思以菜不合口味為由少吃了,畢竟相公都陪著吃,她再耍小性子,未免就不大說得過去了。
用過午膳,便到了蓁蓁每日的小憩的時間了,覃九寒陪著她在院子裡走了幾圈,便一起回了房間。
屋內已經烘得暖暖的,棉被也被烘得綿軟而溫暖,蓁蓁一鑽進被褥,便有些昏昏欲睡。孕中的婦人向來嗜睡,眼看著妻子呼吸變得清淺而有節奏,覃九寒也緩緩起身出了房間,關了房門朝前院走去。
和後院祥和寧靜的氛圍不同,前院充斥著緊張的氣氛。那裡有野心勃勃想要干出一番事業的兵將,也有琢磨著如何從中得利的小人,更有憂國憂民的盂縣土生土長的官吏。然而,這一切,同覃九寒都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