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這麼多年下來,佘黎始終是孤身一人,他總是勸佘黎,沒爹沒娘的沒啥,給自己找個婆娘,成了家生了孩子,就別再做這一行了。但佘黎從來是隨意笑一笑,不聽勸,但也沒反駁。
郭跛子親自下廚做了醬面,佘黎吃過醬面,隨意抹抹嘴便直接從後山竄回山上去了。
而同一時刻的縣衙里,書房裡,筆墨紙硯均被收拾到了一邊,書桌上只放了張盂縣的輿圖,其上七八個墨點,分布在各個山頭。
孫盧率先道,“大人,這就是盂縣主要的匪窩。”他指了指其中三個墨點,“這是岐山的鬼頭寨,丘山的封義寨,還有斷頭崖的水寅寨。其中又以鬼頭寨最為猖狂,咱們這回逮到的趙老六,所屬的秋水寨,算是鬼頭寨的人。”
盂縣之所以這麼窮,原因很多,但主要的就是匪多,百姓好不容易賺些銀錢,想過些好日子,就被匪搶了個精光。人禍,比起天災,更是令人絕望。至少,對於天災還能抱著僥倖的心理,但對於匪,官府不庇佑百姓,百姓就只能如牛羊一般任人宰割了。
覃九寒聞言沉思了片刻,手背在身後,朝一旁的杜涓看過去,淡淡道,“杜主簿有何想法?”
杜涓被點名後,忙拱手道,“大人,下官但聽大人差遣。”
覃九寒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一下,道,“杜主簿,本官要的,不是一個只會溜須拍馬的小人,而是能獨當一面的主簿。”
他淡淡的語調中帶著些冷意,聽得杜涓打了個寒顫,思及前幾日因為稅糧之事被打發到荒山野嶺的錢棕,忙戰戰兢兢道,“是,那下官就斗膽說說在下的拙見,還請大人指教。方才孫捕頭說的,的確是盂縣的匪情,但實際上的情況,要複雜的多。”杜涓哆哆嗦嗦道,見覃九寒表情沒什麼變化,就鼓起勇氣繼續下去。
“根據縣誌的記載。盂縣的匪,最先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一場蝗災,而後當時的縣令非但沒有開倉賑災,也沒有減免稅賦,甚至因為當時正值三年一度的換任考核,還掩蓋了盂縣的蝗災災情,導致各種災後病接踵而至。在那種慘狀之下,官府失了民心和民意,一大批青壯年聚首搶了官府糧倉,又占了山頭,從此便成了匪。後來的十幾年,又陸陸續續分成了好幾撥,漸漸地才成了現在的格局。所以,這些匪,可是說是同根同源的。”
杜涓不愧是在盂縣待了十幾年的人,講起盂縣的歷史也是頭頭是道,幾乎是把盂縣的匪史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再加上先前孫盧的介紹,覃九寒總算對盂縣的匪寨有了一個比較清楚的認識了。
盂縣有七八個匪寨,常年下山劫掠,但因為之前官府不作為,縣令只顧自己斂財,主簿和縣丞也只能代為行使職責,但真要去府里請官兵過來剿匪,他們卻是沒有這個資格上摺子的。也因為這個,盂縣的匪很囂張,三天兩頭下山劫掠,弄得附近的百姓民不聊生,連商隊都害怕盂縣的匪,都從盂縣旁邊繞道了。
十幾年下來,盂縣才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之前也是有名的繡縣,還曾經出過許多手藝精湛的繡娘,但現在,哪怕繡了上品,也照樣無處賣,即便賣出去了,也存不住錢,漸漸地,連桑神廟都沒人供奉了。
楊輝送孫盧和杜涓出府,然後回到書房,等候大人的差遣。
覃九寒在紙上略勾勾畫畫幾筆,又批閱了剩下的文書,便起身往後院去了。楊輝也急匆匆跟著一道進了後院。
院子裡很是熱鬧,歡聲笑語中夾雜著小孩子清脆的笑聲,覃九寒淡淡聽了一會兒,才抬腿進了院子。
蓁蓁喜形於色,起身笑盈盈過來迎他,“相公。”
溫軟的笑意,瞧著人心口熱熱的,好似被暖爐烘過一樣。
庭院裡的杜夫人也忙起身,福福身道,“覃大人。”
覃九寒也朝她點點頭,然後將目光挪到了花叢中的男孩兒身上,男孩似乎是被他嚇到了,呆愣愣站在花叢里,一手還掐著朵嬌花,一手背在身後。
蓁蓁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替他解惑道,“這是杜夫人的小兒子,今日跟著杜夫人一起來府上玩。小郎君可孝順了,還說要摘花給娘親戴呢。”
杜小郎君被蓁蓁那麼一招呼,便大著膽子登登登邁著小步子過來了,拘束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然後結結巴巴道,“大……大人。”
覃九寒略點點頭,然後吩咐楊輝去書房取套文房四寶來,算是給杜小公子的見面禮了。他的態度並不是很熱絡,杜小郎君也有些發憷,沒過一會兒就悄悄躲回娘親身邊了,還鼓著腮幫子小小聲道,“娘親,大人好兇啊。”
杜夫人笑著摸摸小兒子的腦袋,道,“大人是個好人,先生怎麼教的?不可以貌取人。”
杜夫人沒過一會兒便主動告辭了,送走杜夫人和杜小公子,蓁蓁和覃九寒回到房間,邊從繡籃里取了一雙鞋出來,邊道,“來,試試看,這是我給你新做的鞋。”
覃九寒彎腰試鞋,蓁蓁就在一旁道,“前些日子玉腰去盂縣的慈幼院看了,說是吃喝還算好,就是衣裳少得很。這都快入秋了,好些孩子還穿著件薄衫呢。所以,過些日子,我和杜夫人打算去慈幼院一趟。家中的丫鬟婆子們做了好些衣裳,杜夫人府上也存了不少,好歹算是給孩子們添件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