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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人看兩人如此冷淡,不免抹了把冷汗,隨即意識到,太子和謙王之間的齟齬,還真當不是傳言。這京中誰都知道,禮部尚書覃大人乃是太子的肱骨良臣,如今他待謙王如此冷淡,可不就印證了那句“天家手足不和”麼?
擦了一把冷汗的禮部眾人,默默決定把謙王的事情給攬下來了,畢竟,若是覃大人得罪謙王,那就是他們整個禮部的鍋,何況他們大人還有太子維護,他們可就沒那麼好命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兩人之間的交際全部隔絕了,毫無交集,那就不會產生摩擦和爭執。
所以,等覃九寒從宮中回來,就發現往日裡半點不攬事、坐等致仕的侍郎汪老大人,一力將謙王的接待和對接之事攬了下來。
汪老大人眼神萬分真誠,“覃大人也知道,老朽過了年就要致仕了,不求建功立業,但求安安穩穩。謙王為人和氣,正同我脾性相合。倒是榮王,武力非凡,下官實在伺候不得。”
覃九寒盯著睜眼說瞎話的汪老大人,謙王和氣不和氣他不知道,但榮王卻是他前世的老熟人了,雖說從前做過武將,但脾氣倒是很好琢磨的,談何而來的伺候不得?
不過,既然人人都覺得他對謙王不滿,那他便遂了眾人的心意,將謙王的事情全盤交給汪老大人。
覃九寒一點頭,就見汪老大人捋捋鬍子,面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榮王府。
覃九寒前世同榮王乃是熟人,當初因著一樁案子相識,榮王為人大氣,頗有虎將之風,同京中文官或是天潢貴胄全然不同。
覃九寒那時最厭惡那些子文官,被文官攻訐得正是頭疼的時候,故而對頗有虎將之風的榮王還算和顏悅色,一來二去的,兩人的交情倒是不淺。
只是前世交情不淺,不代表這一世兩人的關係也如前世般融洽,覃九寒不是那種因為前世記憶而放鬆警惕的人,更何況,前些年他曾做過些怪夢,在他的夢裡,蓁蓁不知為何成了京中金玉閣的琵琶女,而榮王卻是擲重金討她一笑。
因著這夢,他對榮王頗為忌諱,越發沒什麼心思去和他敘什麼沒影的舊。更何況,他私心懷疑,他的夢並非只是夢而已,或許是前世他錯過的一些畫面。一想到此,他便更加不願同榮王打交道了。
榮王倒是極愛交朋友的性子,這些年沒什麼機會上戰場,所以對戰場之事頗為懷念,知道覃九寒在青州府時曾帶兵擊退北蠻,所以見他來了,便興致勃勃的,很有談興。
覃九寒態度倒是淡淡的,榮王一人說也說不出個什麼勁來,還以為他是禮部事多,便自嘲道,“如今朝中少有似我這般的閒人了,尚書事忙,本王不該拉著你的。”
他這麼一說,覃九寒便想起了前世兩人來往時,榮王時不時流露出的那股遺憾。榮王是天生的將才,生在天家,既是幸運,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至少不會落得“飛鳥盡,良弓藏,絞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但不幸的亦來源於此,他的身份,註定他無法在戰場上痛快淋漓酣戰,比起如籠中雀鳥一般,馬革裹屍大概才是他更願意擁有的歸宿。
覃九寒抬眸看了他一眼,道,“王爺何不自請出征?”
榮王一愣,似乎是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旋即苦笑搖頭,“年紀大了,上有老,家中妻妾都指望著我,我哪裡走得了?”
說完,榮王似乎也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會同一個外人說這般交心的話,況且這外人還是自己避之不及的太子侄子的肱骨之臣?
大抵是白日同榮王見了面,覃九寒忙完事,倒頭睡下之後,竟又迷迷糊糊做起了夢來。
這一回,卻又不是在京中有名的銷金窟——金玉閣了,而是完全換了個地方。
院落雅致,但處處都透著股冷清的意味,覃九寒環顧這陌生的院落,便知道自己又做起了怪夢。距離上一回做這個夢,已有幾年,所以覃九寒也隱隱期待知道接下來的夢境會發生什麼。
他踏過乾枯的秋葉,腳下一碾便碎的枯葉,卻是毫無反應,覃九寒低頭看了一眼,心道,果然是在夢裡。
正出神著,前頭便傳來了女子低低的說話聲,聽著似乎是在喊“夫人”“夫人”,不過頃刻的功夫,那低而柔軟的女子聲音,陡然便得尖利而急促起來,帶著一股子莫名的慌亂。這期間,又夾雜著孩子稚嫩的哭泣聲,似乎在喊,“娘親”。
覃九寒心一跳,腳下早已邁出了幾大步,將那遮住他視線的圍牆甩在身後,圍牆那邊的場景,終於映入他的眼帘。
圍牆之後,小而精緻的庭院之中,一年歲不大的婢女慌亂圍著跌倒在地的小婦人,而她們身邊還站著一個不知所措,只知道發出啜泣聲的孩童。
覃九寒三兩步跨了過去,下意識便一把將手忙腳亂的婢女趕到一旁,然後伸手去將地上的婦人攬進懷裡,一手攬著她瘦弱的肩,一手撈著她的兩條小腿,輕而易舉便把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等到把人抱了起來,覃九寒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分明是在做夢,怎麼能接觸到夢裡的蓁蓁呢?但他不過是愣了一瞬,垂眸便看到懷中女子臉頰雪白,近似毫無血色,雙唇都透著股灰敗之意,他顧不上多想,抱人抬腿進了屋子,斟了杯溫水,緩緩餵蓁蓁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