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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牴觸此事,抬手給風千水斟了杯茶,狀似漫不經心道:“自家兄妹,三哥有什麼事直說就是。”
她這時卻喊了三哥,在襄城時自己年幼,跟著其他姐妹一起這般喊過風千水不短的時間,聽起來也親,也讓她覺著自己是風家的人,不是外人。漸漸大了她知道過來,不是一個稱呼就能改變這種事情的,她就慢慢不怎麼隨著姐妹們喊,而是老老實實喊表哥了。
此時喊三哥,她卻是把自己放在了風家人的位置上。
風千水微微一怔,看蔻兒的眼神深幽複雜,他頓了頓,微微嘆息:“蔻兒,你是我表妹。”
風千林則伸著脖子喊:“這不是廢話麼,蔻兒妹妹一直是咱表妹啊!”
風千水乜了堂弟一眼,風千林縮起了脖子左顧右盼,蔻兒無聲輕笑。
幾個表哥中,千林表哥性子跳脫,每次都要千水錶哥管著才有幾分像樣。也是感情好,才會如此。
“蔻兒,你該知道,祖父祖母一直很想你。”風千水回過頭來,溫和地對蔻兒說道。
外祖父外祖母……蔻兒心中一澀,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和千林來的目的,表妹你可能不知……”風千水頓了頓,說道,“你馬上十四歲了,祖父祖母很擔心你的婚事,曾和姨夫談論,他們的意思是,最好的話,蔻兒你能夠嫁迴風家。”
……說出來了。
他摩挲著茶杯,用聽起來很輕鬆的口吻道:“女兒家成婚是一輩子的事,家裡長輩自然都是放心不下,唯恐有一點不對,害了你一輩子。索性嫁迴風家,都是自己親人,你在風家也住過許多年,人都是熟悉的,甚至不需要磨合,就能穩穩噹噹的過日子。自家親人,都會對你好的。”
風千林也跟著幫腔:“可不是這個理兒,祖父就是這個念頭,把我們幾個未定親的兄弟一個個濾了一遍,獨獨挑出了最好的三哥和最好的……我,來給我們蔻兒相看相看,你從我們中挑個做夫婿,那可比外頭強多了。”
蔻兒啼笑皆非,這種滿滿自賣自誇的口吻,也就是千林表哥了。
“蔻兒你別怪我們突然,其實吧我們本來打算緩兩天就來給你說這事的,奈何突然出了一大堆的事,忙的我和三哥腳不沾地水米不打牙,暈頭轉向了好些天。終於才抓到這麼點時間來,我們也想慢慢給你說,有個接受過程,但是吧,誰知道明天我們又會忙成什麼樣啊!”風千林大吐苦水,滿臉幽怨。
難怪,她最開始還提心弔膽的,後來見表哥們都沒有一點消息,猜測就是忙,如今一看這千林表哥一臉苦瓜樣,就知道確實忙得緊。
“所以啊蔻兒你趕緊著,我和三哥你選一個,然後我們回去好準備婚事,就再忙也不急這檔事了。”風千林道。
蔻兒緩緩搖搖頭:“千林表哥,我無此意。”
她頓了頓,堅定道:“我只當表哥們是嫡親哥哥,至於結親,斷然不可。”
風千水摩挲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他抬起頭來,斟酌了下,道:“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你可以多考慮考慮,問問令賀表哥和姨夫的意思,慢慢做決定,不用著急。”
“千水錶哥,這件事不用想,我的意思是不會改變的。”蔻兒很固執,眼中一片清澈,可見一絲決絕,“表哥,我更希望在有朝一日,我能把風家當做娘家。”
風千水沉默了。
風千林哀嘆了聲:“表妹原來不喜歡我們啊,哎哎哎,這可怎麼辦啊。”
蔻兒想了想,道:“不如我給外祖父去一封信?告訴他老人家,我的意思。”
“免了,反正你說再多,祖父他老人家絕對只會以為是我們不夠好,我們蔻兒才看不上的。”風千林揉揉額角,整個人攤在竹椅上,懶洋洋扇著扇子,“算了,你既然看不上,那我就繼續做你表哥,等你訂了親,我給你準備豐厚的嫁妝。”
蔻兒含笑給風千林斟了杯茶:“那蔻兒就要提前謝過千林表哥了。”
風千水從那之後一直沉默,至始至終沒有再多說什麼,直到最後天色擦黑,起身告辭的時候,他慢了一步留在後面,直視著蔻兒的眸,輕聲道:“蔻兒,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
蔻兒一怔,目送兩個表哥離去後,忽然有些看懂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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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來報時,已經徹底入了夜,勤政殿內依舊燭火通明,高居上位的帝王低聲與身側的臣子說道,下首的幾處小几各趴著一個朝臣,交頭接耳,低語紛紛。
黃門令弓著腰上前踩著台階走到鋪著明黃桌幃的案牘前,低聲說了兩句,宣瑾昱放下筆起身去了側殿。
側殿中一身玄色衣服的暗衛已經跪地在等,帝王大步而來時,舒榮低著頭匯報。方家的宜明苑中已經被安插進去了兩個丫頭,關於方令蔻的日常起居雖然沒有被上報過,但是風家兄弟倆的造訪卻被細細記下,上報了來。舒榮口中複述著暗探丫頭的所見所聞,離得遠的粗使丫頭能看見的有限,只能憑藉唇語猜測一二,但是就這麼一點讀唇,也把風家兄弟前來所說的重要之事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舒榮頗為擔心,他作為帝王身邊的羽衛軍首領,跟著一起白龍魚服多次,十分清楚在帝王心中,如今的蔻兒有著怎麼樣的地位,這兩個風家兄弟今日行為,無異於虎口拔毛。
宣瑾昱背著手站在側殿,聽完舒榮複述的消息,面色不起波瀾,他微微頷首,把此事已經記入了心。
再次從側殿回到主殿,宣瑾昱坐回案牘後,他沒有繼續批閱奏摺,而是手指微微一曲,在桌案上敲了敲,吸引了下首幾位肱骨之臣的目光。
他視線掃過下首所坐的五六位朝中得力大臣,都是執掌大權的功臣,從他登基至今,一直兢兢業業輔佐在側,盡心盡力。
“朕有一事,欲與諸位相商。”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從登基後越來越深不可測的帝王要與他們說什麼事,因為朝中並無大事發生。他們統統絞盡腦汁苦思冥想,垂手屏氣等待著帝王的要事。
“朕欲大選。”
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從高坐在上的帝王口中飄出來時,無異於一座重於泰山的巨大震撼狠狠壓在幾位大臣心口,他們再也繃不住表情,各個瞠目結舌,一臉不可置信。其中有一個格格不入的方侍郎,一臉慘不忍睹地抬起袖子捂住了臉,無聲哀嘆。
“陛下!您說的……可是真的?您真的打算大選了麼?!”一位已經白髮蒼蒼的老臣子顫巍巍著確認在三,“您真的是自己願意了麼?”
新帝登基至今五年之久,後宮從未添過一人,堂堂一個帝王后宮之中還只是登基時被太后賜的幾個御女,偏偏這位新帝又是個在這方面嚴謹的人,他自己的事不喜旁人置喙,至今還沒有哪個大臣敢上書擴充後宮的請願。
而如今,陛下自己居然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