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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你們說撞了就撞了,想打人就抬手,如今跟我說是誤會?”蔻兒冷笑連連,“這般狂悖行事卻拿誤會二字來打發人,百兩白銀壓人,欺負誰呢!”
“小婉,準備白銀萬兩,去通寶銀莊兌了碎銀子來,咱們也來個誤會!”蔻兒杏眸一掃,又對那絲鳶道,“還不快去請中郎將!”
蔻兒一聲令下,那兩個丫頭脆生生應了,與主人一般底氣十足,呵斥著身前攔住她的漢子:“速速讓開!”
那小廝苦笑連連,不料這位小公子竟是個油鹽不進的硬茬子,他竟是應對不了,忍不住悄悄抬起頭,往那二層小閣樓上瞧。
只這一眼,蔻兒十分敏感瞬間察覺,立刻仰起頭抬眸看去,她身後書鋪二層的小閣樓常年打開的橫窗在她抬頭的瞬間猛地一合,發出驚天動地一聲響,震落了不少積攢灰塵。
第四章
小閣樓上,一簪冠修碩清雅的男子倚著窗扉,悠遠的視線不知落在哪裡,眉目舒展,微微上揚著唇,竟是在笑。
旁邊一個年歲稍大一臉風流樣的男子抱著手中窗支木,傻愣愣盯著剛剛合上的窗戶呆滯了片刻後,扭過頭無語凝噎:“那個小個子他居然想讓中郎將來抓我!”
“來了也無妨,執掌巡防的中郎將不是你的舊友麼,”那直裾青年只捏著手中藍封艷書施施然坐在窗下竹椅,無視了身旁錦袍華服的男子,口中施施然道,“也是你下人莽撞行事,如此粗暴蠻橫,不怪他生氣。”
“我這是為了誰啊!”玉冠錦袍男子抱著窗支木在另一側竹椅上坐下,搖頭晃腦哀嘆,“我約了堂弟在此見面,堂弟前腳剛來這後腳就悄無聲息停了一架陌生馬車堵在鋪子口,沒掛家徽沒有任何身份痕跡,我還不是擔心走漏了風聲來的是歹人,才會叫手下人去鬧一鬧查查看,哪裡想到這小個子不是個吃虧的,還這般厲害!”
唉聲嘆氣的男子狹長的眼中水意瀲灩,盡顯憂愁。本該是與那簪冠直裾清雅男子七分相似的顏容,偏生被他這番表情折騰的只剩三分像了。
玉冠青年見堂弟不接茬,忍不住心虛道:“我要是真被中郎將拿去問話,堂弟可該幫幫我啊。”
“他若來拿你,只怕也是去了紅袖小築里喝著酒問話了,不是正合了你意麼。”青年耳邊還聽得到關上窗之後順著窗fèng依稀透進來的吵雜,手中慢吞吞翻著剛剛被男子進來時打斷的書籍。
玉冠男子搖圓了頭:“那哪裡成,被拿去問話管他什麼地方豈不都是毀了我一世英名!更別提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傳出去我倒要成了斂棺材錢的惡霸了!”
頓了頓,他伸長了脖子斜著眼看積灰頗厚的窗欞,期期艾艾道:“堂弟,我要不要真的做一次惡霸,索性派人堵了巷子把那小個子攆了去?”
“你大可一試,”青年臉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好整以暇悠悠然道,“我也挺想看看這樣一來他會怎麼做。”
那玉冠男子呆了呆,想起來剛剛扒著窗清清楚楚看到的那一幕,慢慢縮起了脖子:“……我還是派人再給他道個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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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兒沒想到,這些跋扈的漢子竟是那風雅清雋的青年隨從,主子瞧著雅致貴氣,扈從卻是如此張揚狂悖,極度不搭。
但是這種事情又豈是她匆匆一面能定奪的,若那男子只是裝作清流,附庸風雅,本質上就是個橫行霸道的惡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上行下效,奴才肖主。
她只嘆可惜了那人長著一張畫中仙般仙姿神韻的臉,卻是個披著君子皮,藏著痞子肝的。
那小廝沒料到自己一眼引得眼前這繃著臉的玉面少年抬頭去看,而自家的主人居然難得一慫退縮了去,頓時冷汗直冒,怕這真沒攔下來,大庭廣眾叫來了金吾衛,豈不是丟了一府人的臉?
蔻兒的兩個丫頭被漢子攔住,只現在他們可不敢輕狂行事,各個弓著身陪著笑喊著姑奶奶再等等,絲鳶和小婉哪裡見過這這陣仗,牽著手有些無措。
“這位小公子,此事真的只是誤會!”
突然之間,那小閣樓緊閉的橫窗被推了開,一個錦袍玉冠一臉僵笑的青年站在窗前對蔻兒拱了拱手,壓著嗓子道:“在下南城齊家齊培明,來挑些……書,誤以為這位小公子的馬車是我家庶兄的,這才起了紛爭,實在抱歉,實在抱歉!作為補償,小公子只要開口,在下萬死不辭!”
蔻兒仰著頭盯著那僵硬笑臉穿著不合身錦袍的拱手男子,心中更是輕視。
做錯了事連面都不敢露,只推個替死鬼出來道歉,此人當真是個沒擔當的。
“罷了,既然做主子的知道站出來認錯,我也不揪著不放。這樣吧,你既沒有管住手下滋事,驚擾了百姓,就讓你這些手下去挨家道個歉,以後夾起尾巴做人才是。”
蔻兒也懶得再和此等人廢話,至於他說的理由,不過是一張遮羞布罷了,她還能當真不成。
樓上那青年乾脆利落應了,陪著笑:“應該的應該的,手下人不懂事耽誤了小公子的時間,不妨……您先請?”
蔻兒想了想,解下荷包取出一張百兩面額的銀票,舉起了捏著銀票的手,朗聲道:“此處有白銀百兩,若這些人去了誰家道了歉,受了道歉的可來找書鋪掌柜的兌銀子,百兩銀子一起平分了去。若是沒有被道歉的,這裡自然就分不得銀子。只不過剛剛大家也都聽見了,他們是南城齊家的,且去找齊家要賠禮索要銀子!”
蔻兒把銀票給了出來圍觀的掌柜的手裡,扶著丫頭的手翻身上了馬車,把這事拋之腦後,悠悠然離去。
之前若說那些藏在鋪舍中的人群只是好奇旁看,與自己無關。那現在則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百兩的銀子!怎麼也能分到一兩半錢的!
人群頓時沸騰了。也不懼怕這些精壯的漢子,一窩蜂圍了上來,嚷嚷著讓那群漢子道歉。
那些反被包圍了的漢子們哪裡遇上過這些,到底是害怕馬受驚鬧出大事來,為首的艱難帶著人往旁邊擠,另一個趕緊牽了馬車倉皇逃去,背後漢子們扯著嗓子嘶嚎著道歉的轟然之聲傳的老遠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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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宜明苑,蔻兒把正經書大大方方往書架上一放,另外的私貨收進了竹藤編制的妝奩匣子,換了絲綿內衫裙就在案頭鋪上了紙。
她提筆沾墨,揮揮灑灑把今日趣事書寫紙上,嘴角噙著笑,仿佛能看見舊友讀到書卷時的眉眼。
其實她是忘了舊友長相的,時隔多年,也只記得當年曾與他有約,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寫出,以後待他眼睛好了,就能看了。
這個習慣持續了多年,已經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一本本裝訂成冊的書也是她的過往,一份寄託。
寫著寫著,蔻兒忍不住落筆評價,此人皮相乃天賜,只可惜生生糟蹋了,可嘆可嘆!
墨干裝起,案頭上丫頭已經鋪了新紙,蔻兒踟躕片刻,提著筆猶豫。
守在家裡的素涼不知姑娘在糾結什麼,在旁邊研著磨,含笑道:“姑娘可是要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