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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可用過什麼法子醫治?”蔻兒聽完這話,第一個問的就是關於蒲心的身體的。聽起來仿佛是在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這種寒痹在身,實在是難受,也不知道蒲心道長如何忍下來的。
對於蔻兒對她的稱呼,蒲心一笑而過,並沒有逼著蔻兒改口,只慢慢道:“怎麼沒醫治過,只不過起初慧夫人記恨我害她受罰,使了些手段,讓我藥里出了問題。我那會子有沒有什麼權勢,宮人都不幫我,沒得法,只能不吃藥,不指望治好,只希望沒被添上別的毛病就是。”
蔻兒想了想,道:“蔻兒曾隨著一位神醫看診過,也曾見過寒痹,無外乎溫經散寒,祛濕通絡。有個得用的方子,蔻兒寫給您。”
暖爐瓷檯面上放的有紙筆,蔻兒只略一思索,就寫下了一方。
當歸兩錢,川芎一錢半,白芍兩錢半,生地兩錢半,威靈仙三錢,獨活兩錢,杜仲兩錢,川牛膝 兩錢,木瓜兩錢,紅花半錢,辱香半錢,沒藥半錢,甘糙一錢。
寫完方子,蔻兒吹了吹墨,待干後,遞給蒲心道長:“這是蔻兒師父曾用過的方子,治寒痹,也是有效。”
想了想,她又道:“道長不妨輔以附子湯,拔寒祛濕效果不錯。”
蒲心眼神溫柔看著蔻兒給她寫方子,接過藥方後,親昵笑道:“到底是女孩兒好,昱兒他只知道找人來給我看,沒得你細心。”
蔻兒突然想起來,宣瑾昱是帝王,他的母親身上有些疾病,他自然該是知道。當初在先帝後宮時蒲心道長過的艱難,但是如今兒子登基,她日子應該是最鬆快的,怎麼也該有人給她看病施藥的才是。
她有些赧然:“道長,蔻兒忘了,您大約用不上這方子。”
“用得上用得上。”蒲心笑眯眯道,“以往來的御醫開的藥,都是那些子,我吃了歸吃了,可遲遲總不見好。到底是拖的時日久了,不太起效。蔻兒的師父既然是神醫,開的方子我定然要吃吃,指不定就這次拔出了,豈不是最好?”
蔻兒聽到這話,只覺是蒲心道長安慰她,她想了想道:“這方藥道長可以先吃上兩劑,若無效,我師兄正好在京中,蔻兒只懂皮毛,師兄是其中聖手,定然能夠徹底醫治了道長。”
“好好好,我先吃蔻兒的藥,若不好再去勞煩你師兄。”蒲心道長始終都是溫溫和和笑眯眯的。
蔻兒抿唇一笑。
“說來也是巧,當日你我初見,只覺這個孩子惹人憐,到底不曾想過,你我會成為一家人。”蒲心道長自己拿起了茶壺,蔻兒見狀主動起身接過茶壺,給道長添了杯茶。蒲心沖她一笑,“天作的緣分,我甚是歡喜。”
“蔻兒也未曾想到過,知道您會是阿家,蔻兒心中也是鬆了口氣。”蔻兒想了想,主動笑道,“蔻兒曾聽聞過一些瑣事,只覺自己運氣是不錯的。”
“你哪裡是運氣不錯,分明是我運氣不錯,我兒運氣不錯。”蒲心抿了口茶,含笑打趣道,“聽聞我兒為了早些迎你入主中宮,還勞累親家了?”
蔻兒眨了眨眼,覺著知子莫若母,她也不用給藏著掖著,大大方方道:“陛下請家父去宮中了一趟,還送了不少書籍給家父,家父很開心。”
“昱兒真是……”蒲心輕笑著,片刻後,她收起了臉上的笑,伸手牽住了蔻兒,眼神柔柔看著她,“蔻兒,你也即將嫁給昱兒了,我是你的阿家,有些事要提前告訴你才是。”
蔻兒手被蒲心的手握著,一股微微有些燙的溫度傳入她的掌心,蒲心道長的手比她要大些,與她想像中不同,有些粗糙,仿佛是做過粗活的一般。她突然感覺到一股從蒲心道長身上傳來的認真,立馬挺直了背,眼睛都不眨一下,靜靜等著蒲心。
“昱兒他……”蒲心斟酌著慢慢說道,“脾氣不太好,有什麼都藏在心裡,不會說出來,只會做。還有些不安,還有些自私。這事兒都怪我。”
蒲心回憶著,嘴角掛著苦笑:“我當年被先帝選入宮,過了幾年舒坦日子,只是昱兒稍微懂事的時候,我卻失寵了。先帝的後宮中,處處都是危險,我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讓昱兒把自己表現出來,我怕他被人害了去。日子長了,他就有什麼都不說,小小年紀總是陰沉著,我起初覺著這樣也好,熬上幾年,等他大了封了郡王,我也能跟出去享享福。只是……到底是我想的淺了,他不表現自己,平平淡淡的,先帝不看重他,他的兄弟們欺負他,有個什麼喜歡的都會被奪走,我勢弱,他哪個兄弟都招惹不得,不然我們母子更慘。他小時……吃了很多苦。”
蔻兒聽得心驚。她所見到的宣瑾昱,總是帶著笑,瞧著毫無陰霾,猶如朗月清風。卻不料他幼時居然是這般煎熬過來的。
“而且……他稍微大一點,藏不住自己的鋒芒,招來了幾個有成年兒子的后妃目光,那些個女人的腌臢手段,哪裡是他能想到的,差一點就毀了他……”蒲心說的斷斷續續,回憶起多年前來,還心有餘悸,“幾種毒藥毒素侵體,他的眼睛,當初差點就看不見了,還好萬幸……總是平安了。”
蔻兒倒吸一口涼氣,雖然身處在暖爐旁邊,身體卻冒起了一股寒意。
新帝十五登基,也就是說,這種手段起碼是在他十三四之前使出來的。對一個半大少年下此毒手,先帝後宮中的妃子,還真是瘋狂!
蔻兒也有些後怕,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他當初眼睛真的看不見了,又會怎麼樣?
她當初的舊友也是眼疾,她還記得,舊友曾說,若終身眼不可視物,倒不如死了乾脆。
那時候苦神醫因為這個,故意給他藥裡頭加了好多黃連,苦的他連聲呸呸呸,她也氣舊友,不但不給舊友拿蜜餞,還給他漱口的杯中扔了一坨生薑,吃完黃連的舊友又大大喝了一口生辣的姜水,差點沒把眼淚嗆出來。
如果是宣瑾昱說這種話,她大約不會給放生薑,直接兩根鎖鏈把人一捆,勞煩師兄送去給師父,總要治好才行。
蒲心嘆息:“所以,昱兒他自小就不喜歡宮妃,甚至一度發展到厭惡女子,他身邊服侍的全是男人,一個女子都不准許靠近。當初他登基時,我尋思著他也大了,總該懂事,就抬了幾個御女入宮暖房,不料他得知後,雷霆大怒,居然在當天就把那幾個御女全部打入冷宮,看都沒有看一眼。我怕他氣壞了身體,不敢同他說,過了大半年多,快到新年,才慢慢給他說,總不能把人一直就在冷宮裡放著,沒得得罪了幾個大臣。那時候他也親政了大半年,脾氣有所收斂,把人放了出來,本想全部給人抬出宮去,可到底沒有這麼行事的,我攔了下來,就說宮裡頭不缺她們一口飯,總要擺幾個人在這裡才是。他仿佛想通了,也就認了,把幾個御女扔給了我,又扔給了太妃,每年看著她們娘家該怎麼封賞的封賞就是,一年就家宴隔著老遠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