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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梧的目光在蔻兒身上頓了頓,而後輕聲道:“方施主自幼常來清惰寺,小僧作為接待,因此熟識。”
“說來某卻有些好奇內子過往,不知大師可否解惑一二?”宣瑾昱笑吟吟道。
蔻兒心裡頭一揪,慢吞吞埋下了頭。
怎麼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聽到宣瑾昱的話,蒼梧愣了片刻後,眸中浮起了一絲回憶,緩緩道:“方施主……甚為聰慧。能夠在圍牆上搭梯子,樹幹上藏繩子。”
蔻兒默默捂著臉,假裝自己不存在。
宣瑾昱嘴角的笑容一僵:“……搭梯子?藏繩子?”
蒼梧道:“方施主喜愛清惰寺,時而跑來玩耍,因為寺廟規矩多,她為了對抗,會花錢請人給她搭梯子,翻梯子前來。也會把繩子藏在樹幹里,等到無人的時候,盪繩子前來。”
蔻兒覺著自己要完了。
她搭梯子也好,藏繩子也好,都是當初心中有著一股執念,想要看清楚蒼梧把他畫進畫中。只是蒼梧的確不是那麼好見得,何況她還是個女子,寺廟中對她管理的很嚴格,不許她翻越到蒼梧的院子中。她為了達到目的,年紀小的時候,做了不少如今看來傻兮兮的事情。
卻不料這些愚蠢的過往,被蒼梧當著宣瑾昱的面掀了出來。
蔻兒絕望的發出了無聲哀嚎。
蒼梧頓了頓,視線的餘光掃過垂頭喪氣的蔻兒後,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道:“方施主年幼活潑,貪玩罷了。”
那時候的蔻兒不過十歲左右,說是個孩子也沒錯。
雖然這話蒼梧沒有直說,但是宣瑾昱哪裡還能不知道自己小妻子的小心思。美人在前,只怕蔻兒當時就沖昏了頭腦,翻牆也要去偷窺美人吧。
宣瑾昱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涼涼掃了蔻兒一眼。
蔻兒似有所感,微微縮了縮脖子。
就知道,宣瑾昱絕對不會信得。
仿佛發現了自己的話給蔻兒帶來了一股子絕望,蒼梧頓了頓,挽救般道:“那時與方施主一樣的尚有許多小施主,不過是頑皮。”
眼前的和尚有些不太熟練的幫忙挽救著,宣瑾昱也不打算在他的面前展現自己的小氣一面,輕笑著揭過。
三人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坐著,杯中的茶飲了一半,宣瑾昱放下茶杯後,問道:“某聽內子說起,大師是在襄城,不知為何在此?”
蒼梧道:“小僧師兄是此間方丈,這三個月小僧在此處掛單。”
“原來如此。”宣瑾昱想了想,笑著道,“聽聞金瀚光寺求籤十分靈驗,不知道是否如此?”
蒼梧的目光掃過安靜坐在旁邊的蔻兒,默默垂下視線,輕聲道:“若是求子簽,二位大可不必在意。一切順其自然,等到了時候就是。”
蔻兒臉上有些訕訕的。若是陌生人面前,宣瑾昱問這個也就罷了,偏偏眼前的蒼梧是她相識多年的,提什麼求子簽,令她有些臊得慌。
“那就借大師吉言了。”宣瑾昱沒有蔻兒的害羞,大大方方笑道。
蔻兒怕宣瑾昱又說出什麼來,急忙忙對蒼梧道:“大師,許久不見了,不知道大師這幾年可好?”
蒼梧看著蔻兒,微微頷首:“一切都好。方施主可好?”
“好,”蔻兒見打斷了宣瑾昱的話,眼睛餘光看見宣瑾昱抱著茶杯旁聽著,沒有要打斷的意思,鬆了一口氣,笑眯眯道,“自我歸京,除了一些小事之外,遇上的都是好事。”
“那就好,”蒼梧輕輕笑了笑,“方施主命格很好,一切小祟都不用在意。”
“嗯!”蔻兒笑著道,“說來我回來時,還想著若是能見到大師,給大師帶了禮物呢。”
“哦?”蒼梧眼中有些驚訝,片刻後,浮起了一絲柔軟,“那貧僧就多謝方施主了。”
蔻兒看著眼前蒼梧與當年一如既往的容貌,心中微微一動,壓下去了多年的壞毛病又浮了起來,笑眯眯道:“既然大師要謝,不妨就多笑笑吧,大師笑起來可真真是好看。”
蒼梧微微一愣,而後果真露出了一個笑容,很淺,卻猶如塵封在匣中的珠寶擦去塵埃後的光耀,令人目不轉睛。
蔻兒正在驚嘆多年不見後的蒼梧不變的容顏與魅力,忽然聽見了耳旁響起了一個涼涼的聲音:“大師果然與內子所說一樣,生得當真好相貌。”
蔻兒聽見了宣瑾昱的聲音,猶如被冷水從頭潑到腳,整個人都凍住了。她不禁後悔了起來,怎麼沒有管住自己,當著宣瑾昱的面……就調戲了蒼梧!
她眼中滿滿都是絕望,看向蒼梧時,卻聽見俊美的和尚帶著一絲淡定回復著宣瑾昱:“美與丑不過一皮囊爾。普度眾生並不需要靠臉,就好像施主治國,也不需要靠臉一樣。”
第一百四十四章
蔻兒一愣, 猛地抬起頭看向蒼梧。
剛剛她不過是懷疑蒼梧知道了些什麼,那麼現在蒼梧這個話, 是明明白白表現了出來, 他很清楚宣瑾昱的身份。
宣瑾昱也微微挑眉,狀似有些驚訝。
和尚的禪房中只有宣瑾昱夫妻二人和蒼梧大師, 外頭遠遠地似乎有些熱鬧的喧譁聲傳來, 只是距離太遠,已經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房間中一片安靜。
秘密出行並無宣揚在外的路程,旁的人該是不知的, 秘密也無處泄露。更何況眼前的是一個和尚, 甚至可以說是初次見面的全然陌生的和尚, 他的身份被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口道破,著實令人有些吃驚。
坐在宣瑾昱對面的和尚面色淡淡,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樣的話一樣, 他端起了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後, 放下茶杯對著宣瑾昱道:“小僧別無所長,不過會看面相罷了。”
他的視線移到了蔻兒身上,帶著一絲懷念般道:“幾年前小僧見到方施主, 就看見她的面相不俗,猶如鳳鳴凰合。從那時小僧就知道,方施主的姻緣,系在天家。”
蔻兒眨了眨眼, 努力回憶著當初第一次見到蒼梧大師時的樣子。
她那個時候,初初到了襄城不久,還沉浸在母親辭世的悲哀中,外祖母帶著她前往寺廟給母親立牌上香。她那時候聽不懂襄城話,身邊的人講著地方味道特別重的方言,人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年紀小小的蔻兒只覺著難以接受,趁著外祖母與主持說話的時候,悄悄沿著房子的邊沿溜走了。
她那時候不過七歲,人小,又是剛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面孔,一個人邁著小小的步伐走啊走,順著心意轉來轉去,不多時就偏離了正道,遠遠兒把正殿拋在身後,走到了一個偏僻而安靜的小院落。
她記得她推門的時候,兩扇竹排門正巧被從裡面推開,她人小體輕,一個沒有留神就摔了一個屁股墩,哎喲叫了一聲的時候,她嘟著嘴抬起頭,想要看清是誰撞了她。
推開門的是一個在她眼中很高大的僧人,穿著一聲灰白的僧袍,動作保持著推門而出時的那一瞬間,他低著頭,面帶訝異看著坐在地上的蔻兒,眼中似乎閃過什麼情緒,她那時候太小,卻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