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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花箋經了幾道手,最終送進了蔻兒房間。
她彼時還趴在榻上裹著被子在看一本畫冊,裡頭畫著不少民間流傳的俊俏書生啊貌美少女的風流韻事,寥寥幾筆神韻具在,她一邊看畫,一邊兒學著,旁邊扔了不少沾著墨的廢紙,都是她學畫的廢棄品。
花箋是濃香送進來的,這位暗衛侍女臉上帶著一份古怪,走到蔻兒身邊後伏了伏身,把花箋遞了出去,說道:“稟姑娘,外頭有人送來一份花箋,說是……故人相邀。”
故人相邀?
蔻兒第一反應是多年未見的舊友,愣了愣卻突然想起來,當初在襄城時,她仿佛未給舊友提起過自己的身份吧,舊友或許能找到襄城小名山去,但是找不到風家,找不到京中方家來。
既然不是舊友,還會有誰?西姜的好友,還是襄城的玩伴?
蔻兒接過花箋,嗅到了上面一絲木質的香氣,隱約有些熟悉。
她拆開來一看,幾行字不多,卻讓她看得瞠目結舌。
所謂的故人相邀……這個故人……怎麼會是她呢?
濃香臉上十分的微妙,最終忍不住問:“姑娘與這位……是故人?”
蔻兒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份不知所措:“見過一面,算麼?”
今年清明,她去祭祖看望母親時,暴雨傾盆,與兄長留宿在道觀中,蒲心道長與她到算是相處融洽,不過也只是短短一日時間,她本以為,蒲心道長早該把自己忘到九霄雲外了,哪裡想著,她居然收到了來自蒲心道長的請柬。
邀請她去京郊道觀小住賞雪。
蔻兒一點都不想賞雪,她只想窩在榻上翻翻書。
可是這個雪,她不得不去賞了。
好歹……也是她未來的阿家。
蔻兒抹了一把臉,看清了上頭的日子,盤算著時,突然想起:“前來送信的可請進來吃茶了?”
“已經安排妥當,在門房那兒吃茶烤火,花香去陪說話了。”濃香道。
她們是認識這位當初在宮中一直跟隨在太后身邊的嬤嬤的,自然知道如何妥帖安排。頓了頓,她又說道,“姑娘不必急,您到底是主母,她等著也是應該的。”
話是這樣說,可人到底是蒲心道長身邊的,蔻兒連忙躋了鞋子下地,披了件外衣,走到案幾前鋪開了一張花箋,對濃香道:“研墨。”
回信寫的很快,蔻兒讓濃香親自去送,又給那個嬤嬤抓了把金豆子,把人送上了青棉布的騾車,這才算了事。
蔻兒趴在案几上發呆,這之前見蒲心道長,她是下雨天的客,生疏客套些無妨,可是這次要去見蒲心道長,她是未過門的兒媳,怎麼面對阿家,是個重要的大事。
晚上方令賀回來,聽說了宜明苑收到了請柬,親自來了宜明苑,見著自己的妹妹還沒有睡,點著燈坐在案幾前,用襻膊高高束起袖子,大冬天的露出胳膊來,滿臉的豪情壯志,正在揮筆潑墨洋洋灑灑寫著什麼。
方令賀湊過去一看,樂了:“妹妹這些民間小故事從哪裡聽來的,怎麼都是婆媳妯娌的瑣事?”
蔻兒抬起頭來一臉凝重:“哥哥,你知道怎麼和阿家相處麼?”
她看了許多的故事,大都是在說,婆媳之間不好處,怎麼都要有些矛盾。她其實也怕,之前對她不錯的蒲心道長因為身份一變,態度一變,她怕自己繃不住,要是有哪裡失禮,總是個禍端。
方令賀開始還在笑嘻嘻搖頭,突然一愣,不可思議道:“今日的來人,是太后派來的?”
不然怎麼自己懶貓似的妹妹大晚上還沒有睡,熬著夜都在研究婆媳?
蔻兒嘆息:“是啊……”
方令賀猶豫著道:“太后……應該是個和善的人,妹妹不用焦急。”
蔻兒看著自己的哥哥半響,突然把手中的筆一扔,破釜沉舟般:“不管了,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五天後,天放晴了兩日,薄薄的積雪早早化了,又曬了兩天太陽,路也凍結實了,載著蔻兒的馬車,一搖一搖朝著京郊三十里外的道觀而去。
第四十章
初冬時節, 小雪飄了幾天,薄薄的積雪在太陽出來後就融化了, 路面也幹了, 從方家出發了兩輛馬車,掛著方家的家徽, 兩邊跟著二十餘僕婦小廝, 出了城門三十里地,到了京郊的道觀。
早先一步已經有丫頭去通稟了, 等到蔻兒下了馬車,裹著厚厚的垂棉斗篷, 帶著隔風的帷帽順著青石板台階一步步往上走, 兩邊的樹枝芽上雪融化後化作水滴, 還在一點一點順著樹枝尖往下滴。蔻兒走上台階沒幾步,道觀大門在百階之上就打開,兩個女冠含著笑前來迎接。
蔻兒如今出門不比以往, 四個丫頭全跟著不說,還有濃香花香在側, 瞧著排場要大些,一路人浩浩蕩蕩上去,就把整個青石台階占滿了。
兩個穿著青色袍衣的女冠等著蔻兒上去, 先行了個俗家禮,然後才把蔻兒迎上去,口中道:“蒲心道長在等您,姑娘且去吧。”
一樣是數月前來過的坤道小院, 周邊的綠瑩瑩的植被枯黃的枯黃,凋謝的凋謝,也就青竹還沾著綠意,在暖暖的陽光下搖曳,不斷滴落著雪化作的水珠。
之前爬滿藤蔓的拱門牆壁上已經被清理了乾淨,蔻兒順著拱門進去,沿著迴廊,前頭一個女冠帶著路,笑道:“道長還在原來的房間,姑娘該知道的。”
蔻兒含笑道:“知道的。”
知道歸知道,這位女冠還是一路把蔻兒送到了門口,敲了敲門,口中道:“道長,方姑娘到了。”
“快些請進來罷!”裡頭傳來了蒲心道長和氣的聲音。
女冠推了門,裡頭蒲心道長坐在暖爐邊,手裡頭捏著個什麼,看見蔻兒進來,含笑道:“本該去迎你,只是天氣轉冷,我這腿腳不便的,到底讓你自己來了。”
蔻兒剛伏了伏身,聽到這話,疑惑道:“道長腿腳受過涼?”
蒲心抬抬手令房間裡的幾個女冠出去,蔻兒身後的丫頭們也都離開,帶上了門。之後蒲心招手:“是叫蔻兒吧,來,和阿家一起坐。”
她這會兒臉上的表情柔和的不少,瞧著格外溫柔。蔻兒聽到這話,也未遲疑,上前伏了伏身坐在了蒲心旁邊。
“我這腿腳啊,是當年先帝時期,慧夫人嫉妒我兒那時才思敏捷,想使絆子毀了我兒,子女都是爹娘的心頭肉,我哪裡能讓她得逞,為了阻止她,我與她在湖心亭起了爭執,被她推下了水。那會子快到年節,正是冷得入骨的時候,她位份高,我不過一個華容,宮人不敢幫我,在結了冰的湖水裡頭生生泡了半個時辰,柔夫人正好與慧夫人不睦,得知此事前來助我,又把事情捅到了先帝面前,懲治了慧夫人。不過那會子到底落下了病根,自打那時起,年年入了冬都要犯腿疾。唯一慶幸的是,柔夫人阻了慧夫人一把,讓我兒躲了一劫。”
蒲心一開口,就是先帝時期辛密,蔻兒起初嚇了一跳,聽著聽著好像懂了蒲心道長的意思,也靜下心來聽蒲心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