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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洶湧
今日京城郊道滿是迎接天子回朝的紟唐王朝朝官,隊伍綿延數里,好不壯觀。
但他們個個神情惶惶,臉色青白,只因半個月前南宮策去長沙視察已建造完成的新宮時,竟遭遇刺客,險些落水喪命,今日他返京,大夥的皮立刻緊繃。皇上此刻定是怒火攻心、火冒三丈,他們若是一個不小心,鐵定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戰戰兢兢的等待天子鑾駕歸來,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不憂愁,遠遠終於看見金黃鑾駕出現,一群人簡直緊張到最高點,在距鑾駕還有數百尺就全數撲奔過去,撲倒在鑾駕前,齊聲大喊陛下歷劫歸來,鴻福齊天,國之大福。也不知哪個演技好的,先哭了出來,這一哭,其他人不甘示弱,哭聲立即此起彼落,響徹雲霄了。
這場面當真可笑。南宮策坐在鑾駕里,冷冷一笑,俊容滿是嗤色。
而同坐鑾駕內的謝紅花瞧了,也忍不住傻了眼。這是五子哭墓嗎?
正瞠目著,男人攜起她的手,下轎了,眾人見他下轎,為彰顯自己對他能平安歸來是多麼的喜極而泣,哭聲更響。
南宮策站定後,不過僅僅朝他們清冷一掃,張嘴發了一個音——「吵!」
轉眼,什麼鬼哭神嚎的聲音都沒了,沒人再敢發出一絲假泣。
群臣察言觀色,屏著氣地覷向前方的天威龍顏,瞧見他臉上仍舊是那副睥睨表情,但出乎意外的,神情中竟是不見煞氣,他……心情好?
眾人面面相覷,好生訝異。皇上教人刺殺,何等兇險,以他的性子,此刻必是怒不可遏,怎知……大夥一時間有點無措了。
再往他身旁站著的紅裳女望去。在皇上前往長沙前,眾人便猜測,皇上喜新厭舊,不可能迷戀同一女子太久,況且,聽說此趟皇上將在長沙的后妃全給帶回來了,而紅裳女在後宮原就無名無分,他們以為這趟歸來,她就會消失,想不到她還能再跟著皇上回來,瞧來皇上這回可是頗為「專情」啊!
「小姐幾日不見越來越美了,人也更加精神了呢!」有人馬上見機行事,試試水溫的贊起謝紅花。
她聽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小臉微微的紅。
南宮策見了,露出極淺的微笑,這笑不若平常的險惡,眾人眼明反應快,立刻投其所好,開始對謝紅花諂媚起來。
「小姐這趟到長沙也受驚了,幸虧這氣色不受影響,萬幸,萬幸啊!」
「是啊、是啊,臣等聽聞你們遇刺,這幾日可是憂心如焚,吃不下也睡不好,這會見你們平安歸來,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讓大家擔心,真不好意思了!」謝紅花小聲謹慎的說。
忍不住疑惑這些人可都是朝廷的一品大官,若在從前,連與她說句話應該都嫌浪費口水吧,可現在卻對她的安危憂喜於色,這感覺不是挺真實的。
「你們都沒事可做嗎?全趕來這裡哭喪,想來是朕讓你們太輕鬆過日子了!」南宮策開口,所有人立即又繃緊了皮,驚惶起來。
「臣等、臣等……」就說皇上怎麼可能心情好,眼下果然又要翻臉了。
「哼,朕逢喜事精神慡,就不與你們多羅唆了,傳朕旨意,即日起對百姓減稅兩成!」
喜事?不是遇刺差點喪命,何喜之有?
再說,國庫才被不肖前帝南宮盛玩空,雖然抄了逆賊臨南王趙漢的家當來補,但與先前的滿盈相比,國庫仍嫌空虛,現要減稅,可真出人意表。
殊不知這其實是某人因他的小蟲子記憶甦醒,龍心大悅到極點才會如此做。群臣不明就裡,不禁全驚傻住了。
南宮策朝眾人閒散一笑。「怎麼,你們不喜見朕難得善心大發,恩澤於百姓?既然如此,那就……」
「君無戲言,說出去的話哪有收回的道理,大夥是太高興了,高興得一時說不出話罷了。」謝紅花聽到他願意減稅,驚喜之下,哪容他反悔,忙截斷他的話說。
眾臣此時也陸續回神了,有人趕緊接口道:「是是是,咱們為百姓歡喜,皇上恩澤天下,臣等代百姓向皇上謝恩!」
接著,一群人又驚驚惶惶的朝他跪拜。
南宮策扯笑。「那好吧,這事就這麼辦吧。」轉過身,牽起自家小蟲子的手又道:「咱們走吧,無端被鬼哭神嚎了一陣,徒然耽誤回宮時間,簡直莫名其妙!」語氣充滿不悅,顯然心情在瞬間又變壞了。
眾人頭皮發麻。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要他們說,皇上的心才詭測莫辨,喜怒全無道理可循。
所有人心下叫苦,卻也無可奈何,只得俯首帖耳,小心恭送皇上與他的寵妃回宮。
「我的好小姐,您別又哭了,這……這皇上見了,臉又要沉了。」李三重見謝紅花眼眶又紅,快速的往門口瞥了瞥,就擔心某人這時候出現。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見你能平安無事,我只是高興嘛!」她眼淚鎖不住又掉下來了。
那日在畫舫上,李公公為她與爺擋箭,幸虧他命大,箭沒傷及要害,休息幾日便痊癒,可只要想起那日的驚險畫面,她內心對李公公的感激就無法克制的泉涌而出,這才會事情都過了月余,見了他還是激動想哭。
「這個……奴才知曉您歡喜我大難不死,可是……可是……」他又緊張的往門邊望去。
主子最惱小姐哭,偏偏小姐近來對著他老是哭,一開始主子忍著沒說什麼,可連哭一個月後,主子對他可是惱上了,只要小姐見著他哭,臉馬上拉下,那之後的整天,他別想博得主子一頓好臉色看。
「我知道爺愛找你的麻煩,可你別理他,不管如何,你可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吶!」謝紅花抹淚說。
李三重聞言,乾笑以對。其他事還好說,但事關主子的心肝寶貝蟲子,主子若真惱了,哪管對方是誰,照樣讓那人倒霉。
「李公公,你別怕,那傢伙若敢對你如何,我定與他翻臉!」她正色的說,擺明給他靠。
他聽了眼淚都要高興得掉下來。照他觀察入微以及聽到一些不該聽的,小姐正是主子的克星,而且是從主子的前世就開始克,到了今世居然還讓主子給碰到,甚至心甘情願再次被剋死死,主子這寶貝克星若肯護他,那當真比任何免死金牌都有用。
「多謝小……」
「你踱步若為這奴才與朕翻臉的話,可是不值得的!」某不受歡迎的傢伙,這時慢悠悠進來了。
李三重一見主子,才露出的喜色馬上收起,一張臉皺成乾巴巴的枯黃花。
謝紅花見狀,回頭瞪向自己男人。「您說這是什麼話?李公公有恩於咱們,您可不要恩將仇報!」她警告。爺惡劣慣了,她若不將話點明,難保他不會對李公公胡來。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不慡的睨了她。「這奴才不過受點小傷,就收了後宮不少補品,現在他房裡的好東西大概堆得要溢出門檻了,你在這為他感激流淚,回頭他補得都快流鼻血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說。
李三重聽了,頭皮一麻,忙跪下了。「奴才該死,不該收娘娘們的禮!」
「慢著,李公公,她們怎會送禮給你?」謝紅花問。以後宮眾女對她厭惡的程度,沒扼腕她就這麼被刺客殺死還說得通,對捨身救她的李公公,又怎麼可能感激到爭相送補品感謝?
南宮策嘴一撇。「這奴才救駕有功,後宮那群女人料定他從此是我跟前紅人,所以使勁巴結起來。」他不屑的冷笑。
李三重臉更紅了。因為確實如此沒錯,這些日子,後宮那群娘娘可是對他噓寒問暖到讓他受寵若驚了。
但說穿了,還不是因為主子好一陣子不再對後宮「下毒手」,這些人好了傷疤忘了痛,無不希望透過他了解主子的動向,最好還能借他的口,時時提醒主子後宮裡的誰誰還殷切的盼著他出現,別讓主子將她們忘得了無痕。
這些禮他原是不敢收的,但又怕讓娘娘們太難看,想著過陣子再退回去的,哪知就先教主子得知,這下誤會大了,主子最恨身邊人收賄,他慘了!
謝紅花見他欲哭無淚的樣子,多少也猜出怎麼回事,不禁雙手擦腰,視線惱火的投向南宮策道:「都是您不好,死性不改,忘了從前府里才養了一批後宮,是裝神弄鬼後才嚇跑的,這回又弄來一批,您是存心氣死我,還是篤定我今世沒有心絞症,氣不死?
「哼,我若沒有記起過去,還傻乎乎的包容您不得已才收了這麼多女人,但您這根本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還來怪身邊人收賄,其實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您!」
南宮策的面容當場黑下。這女人的遷怒功夫是得自誰?轉眼這亂箭就射到他身上了。「水……」
「別說了,您與後宮的糾葛不要牽扯到李公公就行了,至於我……」她眼眶一紅。「只當我遇人不淑!」
遇人不淑?南宮策聽了這話,腸子都青了。
「以後凡事我會以皇后為尊,甚至,請她作主安排您的侍寢事宜……這回我不會再讓您自私行事,隨便傷害他人了。」她雖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但話里滿是警告。
前世他用了不人道的手段將後宮解散,過程中傷害了不少人,這一世,她不會再任由他胡作非為的。
「你願意將我與人共享?」某人的目光泛著極為危險的光芒。
她抿著沒啥血色的唇。「這是您造的孽,我就算不甘願,又能怎樣?您走吧,今日我沒心情再見您!」
他微怔。她居然還敢趕他?
李三重也呆住。小姐真夠猛,敢給主子閉門羹吃!
但以主子的脾氣,這碗羹吞不下吧?
果見主子臉龐陰陰煞煞、黑氣繚繞,這表示他快要氣瘋了。
接著,他起身,甩袖,之後——轉頭走人?
李三重下巴大大落下。主子氣成這樣了,都還能吞下?
糟了,這可不是好事啊……
李三重心更慌。主子走出這道門後,不知倒霉的會是誰了……
大殿裡,氣氛陰霾。
「張英發,你說說,這是何人所為?」南宮策面色不善的問。
「臣……不知。」他硬著頭皮答。皇上在長沙遇刺,他身為長沙郡守,當然難辭其咎的被拎來京里問罪。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卻一問三不知?」表情更加森然駭人。
張英發顫巍巍地打了個激靈。「回皇上,那群刺客雖然當場教影子密衛拿下,但他們似乎受到什麼威脅不敢吐實,堅決不肯供出誰是主謀……這事還膠著……」
護駕不力,連追查禍首也沒個眉目,他這顆腦袋只怕不保了。
南宮策嘴角一扯,臭著臉由龍椅上站起身。「朕不如殺雞儆猴,先宰了你,讓人知道朕很火大,不僅嚇嚇主使者,也讓下面的人見了,以後護駕更留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