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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巴米安地區最具代表性的人文靜觀莫過於那片布滿古代佛教石窟的峭壁。開鑿於紀元前三世紀,至霜貴王朝時代進入鼎盛期的它們明顯受到了印度文化的影響,同時又帶有健陀羅風格的特徵。或許是因為它們太過神秘,又或許是它們太過美麗,以至於不可思議的被後來的伊斯蘭征服者所容忍(1)。紀元七世紀,來自中國的朝聖僧侶玄奘法師在他那著名的筆記(2)之中如此記述著,"梵衍那國東西二十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在雪山之中也。……國大都城據崖跨谷,長六七里,北背高岩。……氣序寒烈,風俗剛獷。……淳信之心,特甚鄰國,上自三寶,下至百神,莫不輸誠竭心宗敬。……伽藍數十所,僧徒數千人,宗學小乘說出世部。王城東北山阿,有立佛石像,高百四五十尺,金色晃曜,寶飾燦爛。東有伽藍,此國先王之所建也。伽藍東有瑜石釋迦佛立像,高百餘尺……城東二三里伽藍中有佛入涅槃臥像,長千餘尺。其王每此設無遮大會,上自妻子,下至國珍,府庫既傾,復以身施。群官僚佐,就價酬贖。若此者以為所務矣"。如今,這種舉國崇敬,捨身供奉的場面就像眼前靜靜流逝的巴米安河水般一去不再復返,留下的只有這些安靜慈祥的造像們凝望著對面遠處那座興建於查里戈爾戈拉高地之上的伊斯蘭式城堡在朝陽暮靄之中的孤獨身影。它就象一位孤獨的哨兵,不分晝夜地守望著來自山口處的過往雲煙,直到迎來了殺氣騰騰的蒙古大軍。
在抵達巴米安之前,成吉思汗的軍隊剛剛攻陷了山口另一側的古兒吉汪堡(3),將其中敢於抵抗的市民斬盡殺絕,並將這個恐怖的消息故意傳揚到山南地帶,意圖籍此來震懾各地蠢蠢欲動的抵抗風潮。然而,巴米安城卻似乎沒有受到這種血腥氣息的威脅,反而堅壁清野,據守不降,大有充當古兒吉汪堡復仇者的意思。誠然,他們在最初真的做到了。
當蒙古軍的第一次攻城被擊退後,激起了始終侍立於成吉思汗身邊的一位少年勇士的怒火。他今年還不足二十歲,卻有著不輸於任何沙場老將的勇氣和自信。
"爺爺,請將孩兒首登敵城的光榮賜予孫兒吧!"
"木禿堅(4),你還是陪在我身邊,替你的父親保護我吧。"
成吉思汗最為喜歡這個孫兒,因此即使出戰,也讓他寸步不離的跟從著自己,從不希望他脫離視線之內。此子乃是察合台的長子,繼承了父親的剛毅英武,更為難能可貴地剔除了苛烈偏狹,在氣度方面頗有成吉思汗的風範。然而,在他目睹了戰場上的兇殺惡鬥之後,他體內的一腔沸騰的熱血卻再也無法按耐。
"爺爺,你經常對我說,真正的男兒是草原上的雄鷹,要在暴風雪中學會飛翔。只有沒出息的草雞才會終日躲在長輩的卵翼下尋求庇護。難道爺爺要我變成一隻草雞嗎?不希望孫兒像雄鷹那樣飛翔嗎?"
成吉思汗不禁啞然失笑。這孩子的眼中放射著凜然的寒光,隨時準備投身於戰場的英武姿態又是一頭十足的蒙古狼。
"好吧!孩子,你會如願的。"
事後,成吉思汗卻因自己如此輕易的許諾而悔恨不已。然而,直到現在為止,他的面前所展現出的還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戰爭場面。
翌日,木禿干第一個殺出了軍營,沖在全體攻城部隊的最前列。士兵們看到大汗的愛孫親自出戰,不禁大為振奮。為了勝利,大汗可以派出自己心愛的親人,那麼自己還有什麼理由畏縮退避呢?
"勝利!勝利!勝利!"
此起彼伏的戰呼響徹巴米安河谷,無數的鐵蹄撞擊著山石,發出驚心動魄的轟鳴。迸發的火星勝過了天空的繁星。
"殺!"
隨著弩炮部隊連續不斷的發射出重逾千鈞的巨石,霹靂雷火般擊落在城壁前後之時,攻城部隊抬著用以撞擊城門的羊頭錘和雲梯,蜂擁著沖向巴米安城。由於查里戈爾戈拉高地的限制,轒轀車等防禦設備無法展開,因此惟有以扯里克們做為肉盾這一種減低傷亡的措施。這些來自河中與呼羅珊地區的可憐人們被夾在自己人與蒙古軍之間,以其血肉之軀來承受抵抗者們的打擊,如果前進稍有遲緩,也同樣會死在背後驅趕他們的蒙古軍的刀下。
負責防禦巴米安的首領顯然是一個心腸狠辣之人,在他的指揮下,守城者對於任何敢於衝到城下的人都採取無差別式的打擊,以至於眾多扯里克如同被收割的麥穗般大片大片地撲倒在地。眼見肉盾越來越少,蒙古軍的死亡卻在不斷增加,木禿堅心急如焚。他大聲喝問道:
"誰來為我架起雲梯,讓我衝上敵城?!"
見這小將如此剛猛,許多人都熱心地應和著他,很快便將一架雲梯推到了城壁前。雲梯的頂端有巨大的鐵鉤,牢牢嵌入城壁之上,與木梯的連結部位則用生牛皮包裹住,縱然對方奮力砍擊,也無法在短期內斬斷。
木禿堅見狀大喜,他猛然將頭盔拋掉,露出用白色布帶勒住的頭頂,左手擎著護身的牛皮大盾,將戰刀噙在口中,騰出的一隻手向上伸出,緊緊抓住上面的一梯,飛快地向上攀登。雖然他的雙腿和所有蒙古武士一樣因為長久生活於馬背之上而呈現羅圈狀,但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和靈巧。高舉的大盾遮擋了如雨落下的箭簇,掩護著他漸漸接近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