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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的人數顯然不少,其意圖是打算進入帳幕。黑臣奮力攔阻著,卻根本無濟於事。
“究竟是什麼人呢?”
這個疑問剛剛在心頭升起,便從那被大力推開的帳門處闖入的人給予了解答。進來的人大約有四、五個,看情形門外還有更多的人。只因帳幕狹小,無法擠入。從黑臣憤怒的叫喊聲判斷,她已經被那些人限制了自由。
訶額倫的目光落在面前這幾個人的臉上,立刻認出其中有一個是也速該的另一夫人幹兒孛的哥哥。此人是本族內的珊蠻巫師。其他幾個雖然眼熟,卻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不過從這些人看自己和小鐵木真的眼色之中,可以確定他們不懷好意。
果然,那個珊蠻一開口便對母子二人提起了指控。
“你這個不祥的女人,是你那不潔的身子生下了這個手握黑色血塊的惡魔!如今,惡魔散布著瘟疫,使我的妹妹幹兒孛陷入死亡的危境!瘟疫還會繼續傳染下去,最後毀滅整個乞牙惕部落!”
“對!這個女人和那小崽子都不能留!”
“燒死他們!燒死他們!”
後面的人隨聲附和著,發出瘋狂的叫囂。
至此,訶額倫心中已經全然明了。自從自己被搶回部落並被納為正室後,先來的側室幹兒孛和莎合台二人便心存不滿。這兩個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女人開始四處散布關於自己的謠言,將自己形容為山魈惡鬼的化身,前來以迷惑也速該的心智。如今,自己先於他們生下男孩,勢必進一步引發她們的憎恨。想來這一次是打算趁也速該未歸,要以誣陷的方式制母子二人於死地了。
念及於此,訶額倫不顧身體的虛弱,掙扎著爬起來,用身體護住小鐵木真的被窩。同時,她睜大了眼睛,用嚴厲不屈的目光凝視著暴徒們。她沒有說什麼。她知道,言辭對於這些人是毫無意義的。她也明知自己根本無力保護孩子,但母親的天性使她依舊如一隻面對猛獸的老母羊般,將小羊羔掩護在身後。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目光刺破了對方內心的惡毒詭計,以至於這些人居然一時沒有撲上來。然則,心虛所造成的猶豫只有片刻功夫,那名珊蠻立刻發出了狂叫:
“怕什麼?難道連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嗎?”
餘下的四人心中立刻被驚醒了,他們撲上前來,伸出手來拉扯著母子二人。
訶額倫奮力抵抗著,但是即使是在平時,她一個女人也不是四條壯漢的對手,何況現在這種產後無力的狀態呢?但是,奇蹟也就在這一刻突然產生了。她居然連踢帶打得將企圖壓制自己的兩個男人逼退,然後又用牙齒和指甲打退了另外兩個要對小鐵木真不利的男人。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在瞬間灌注於她的全身,使她從柔弱的女子化身為勇敢的斗獅。
大吃一驚的男人們惶惑得向珊蠻求助,而珊蠻本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了。雙方僵持片刻後,他忽然怪叫了起來:
“整個帳幕一起燒掉!”
說罷,他就帶著手下轉身走出。
“完了!”訶額倫不禁在心中長嘆一聲,“也速該,這個時候你究竟在哪裡?”
“你們要幹什麼!”
在黑臣的驚叫中,帳幕外傳來堆積柴薪的聲音,“唏哩嘩啦”的在周邊散播開來。不久後,便聽到那珊蠻大喊著:“點火!”
“唿”的一聲,一團火苗在身後騰起。緊接著,數股火焰連續不斷燃燒起來,兇殘的舌頭開始貪婪地舔食著羊毛織就的帳布。隨即,一股濃烈的腥臭味道傳入訶額倫的鼻翼。這是燃燒羊毛所特有的味道。
在這瞬間裡,一種絕望的情緒於訶額倫的內心之中油然升起,並隨著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彌散開來。逃,無力。即使能走動也不可能突破外面的包圍圈。然而,逃不掉的結果只有一死。死,自己是不怕的。然而,一旦有兒子在,這死之一字就變得萬分可怕了。讓一個母親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去卻無力救助,這比任何刑罰都要殘酷上千萬倍。
此時,她別無他法,只能將小鐵木真緊緊抱入懷中,希望能以自己的身體來為他抵擋火焰的侵襲。明知擋不住,但能擋一時也是好的。
一股冰冷的液體不知何時順著臉頰滑落下來。訶額倫這才發現自己哭了。十個月來首次哭了。被擄的時候,她沒有哭;遭到流言中傷的時候,她依舊泰然。然而,今天,當自己的孩子遭遇死亡威脅的時候,她終於哭了。淚如泉湧,恰似斷線的珍珠。火光映紅了她的嬌靨,使之宛如一朵帶露的鮮花。
——當死亡降臨的時候,生命居然如此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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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歌詞出自《秘史》。
(2)手握凝血(bara’oun Ghar-tour)出生之說其實並不算十分别致的民間傳說,在歷史上,大約所有日後大有成就者莫不生具異相。習慣上被稱為“一塊象紅石子的血”並非逐字翻譯自《秘史》(G.B博士語),秘史原文作“在右手有一凝血,其大等於做骰子用的凸出骨(Cheville à jouer aux dès)”。《秘史》中作Chi’a,蒙語中的Chighai實際上是指“牝羊足下凸出的骨及其它……”,人們用它做遊戲骰子。海涅士(《Wörterb》,138頁)譯Chi’a為“Knochenstein(Beckenknochen)Zum Sp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