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頁
擋住他們北上之路的最強之敵莫過於一個從風俗到宗教都與伊蘭地域大相逕庭的陌生國度——谷兒只(3)。
紀元十三世紀初葉的谷兒只王國,正處於其歷史上的全盛時代。做為一個信奉東正教的國家,它卻可以南抗強大的阿拉伯勢力,北拒遊牧於南俄羅斯草原上的欽察突厥人的襲擊,始終堅持著自己的信仰而屹立不倒,足見其所擁有的軍事力量不可小覷。因此,國王吉奧爾吉三世拉沙(5)對於這些來犯者採取了堅決抵抗的態度。他命大將伊萬涅(6)的率領三萬人馬列陣於首都梯佛利斯(7)之南的別爾杜季河與庫拉河的交匯處,準備決戰。
“看樣子,這些鐵罐子要和咱們硬拼呢。”
得到斥候的詳盡軍報後,速不台笑嘻嘻地對者別說道。別看他一臉輕鬆,其實心中還是相當重視這場戰鬥的,因為這畢竟是他們自從進入高加索地區後所遭遇的首次大戰。然則,久經大敵的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畏懼的地方,再配合以陽氣樂天的性情,才會有如此自在寫意的表情。他的部下們,就算是對明天的戰鬥感到不安的人,只要看到速不台的笑容,想到他輝煌的戰績,就能夠放下心說道:每天能看到速不台大人的微笑,我們就不會死在戰場上。
“就算真是鐵罐子,我們也要將它砸成碎片!”
這樣充滿勇氣的言辭,此時除了者別之外,還有誰能說出口呢?與永遠是笑容可掬的速不台相比,仿佛是一個世界的兩個鏡像。他那光禿禿的頭頂在陽光下閃爍著鐵青色的寒芒,瘦削如刀鋒的臉上幾乎從未被笑意沾染過,全無一絲贅肉的軀幹時刻保持蓄勢待發的姿態。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如在弦之利箭,永遠瞄準著敵人的致命之處。凡是被他帶過的士兵,都會被這種勇往直前的絕大信念所感染,臨陣之際全身貫注以無比的勇士氣概,發出震憾人心的戰呼:生命屬於速不台,勝利歸功於者別!
看著面色青白,唇角血絲猶殘的者別,速不台欲言又止。情知要勸他不上戰場,只怕比攻陷十座城市還要困難。者別卻全不在意自己的病體,依舊老神在在地講述著自己對戰鬥的全部構想:
“這些鐵罐子看上去很結實,不過頭腦就未必靈光啦。我看按照老辦法來打這一仗,應該是有把握的。”
所謂“鐵罐子”,是針對谷兒只人的重甲騎兵隊而言的。對於只著皮甲的蒙古人來說,對方那堅固而又笨重的防禦措施顯得過於匪夷所思。做為騎兵,以犧牲機動力為代價換取防禦確實有些不值得了。
“是啊,他們如果堅守谷口,還真是不易戰勝呢。”
速不台頷首附和著,同時伸出手去,從身旁一隻打開的口袋裡撈起一大把豆子,灑在腳下的地面上,然後蹲下身子,認真地將其分成較為平均兩堆,然後用手指比劃者向聚在身旁的諸位千戶們解說道:
“古兒只人在兩旁的山頂上安置了重兵,封鎖了整個河谷。”
說著,他又將指縫間殘留的幾粒豆子放置於兩堆豆子的對面。
“這是我們的部隊,要想繼續前進,必須從河谷中通過。但是,目前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假如強攻,即使成功也要耗費太多的時間和重大的傷亡,這顯然也是得不償失的。何況,阿蘭人隨時有可能從背後突襲我們,一旦腹背受敵,三萬人的命運就不言而喻了。”
“一定要把對面的敵人誘出來打,我們就可以完全發揮自身所擅長的野戰能力啦!”
者別說著的時候,將手握成拳頭,奮力擊落在豆子堆上,當即將整座“山丘”砸得粉碎,臉上則露出了堅決的表情。
幾乎在同一時刻,位於庫拉河谷兩側山地間的古兒只軍營內不斷傳出歡呼之聲,因為他們的國王吉奧爾吉三世已經親臨前線來督戰了。駐馬於白髮蒼蒼的老將伊萬涅之側的他,卻全然沒有南俄草原遊牧人的一絲特徵,瘦長、蒼白、潔淨,褐色而略帶捲曲的頭髮梳得油光閃亮,渾身用名貴的香料熏得遍體芬芳,臉上薄薄地塗著一層細粉而且經過認真得化妝打扮。如無那身象徵著至尊地位大紅王袍、頭上的黃金王冠以及脖頸上佩戴著代表宗教保護者的金色大十字架來昭示其身份的話,也只不過是一個毫無特質的花花公子罷了。同時,他在神情舉止之間所表露出的一點神經質現象,則說明此人目前正處於危險的臨界狀態之下。較之身旁的伊萬涅,他顯得過於年輕纖弱,就像一株依附與巨木蔭蔽之下的小草,柔弱得不象樣子。
在所有了解當前古兒只國政的人們的眼裡,這種狀況絕非僅僅是停留於表象之上而已,而是兩人之間關係的真正寫照。臉色紅潤,身材高大結實的大將軍伊萬涅是早在國王出生之前就已經展開軍旅生涯的強者型人物,在對周邊的阿蘭人、欽察人以及伊蘭諸侯的作戰之中所建立的實績與武勛之多,完全可以壓製得年輕國王喘不過氣來,再聯繫到站立在他的背後的母后家族的勢力,使之堪稱古兒只的王中之王,王上之王而當之無愧。此次,抵抗入侵的蒙古軍的全部戰略,就是由這位久控軍隊大權的強力人物一手操持下來的。包括讓國王出現在軍隊的面前,也是他為了提升士氣而採取的一種策略罷了。其實,國王本人倒是寧願躲在梯佛利斯的宮殿內,享受因戰爭所帶來的難得的解脫與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