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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們一路前行,直到皇城的大慶門前才下馬。這些銅頭鐵額的蠻族,使得守護城門的金軍相形見絀,只能敬畏地目送著他們大搖大擺闖入皇宮,由噤若寒蟬的金國禮賓官員引領著進入隆德殿,會見早已等候於此的金主完顏珣。
甫一見面,使者團的首領便毫不客氣得提出了成吉思汗規定的講和條件:
其一,金國割讓黃河以北所有的土地;
其二,金主去皇帝號,改稱河南王。
完顏珣聞聽此言,面色大變:"貴國大汗開出如此苛烈的條件,未免過於小看我金國了吧?"
使者冷冷的說道:"我家大汗果然英明,就猜到你們會推搪,因此特意命我對你說,‘當年你國的丞相完顏襄封我為札兀惕忽里,那個官有多小,想必你也知道。如今我封金主為王,已經很看得起他啦。我這些所向無敵的那可兒們還沒封過王呢!"
"無禮!"
臣子行列之中倏然暴出一聲斷喝。聲落人現,發言者已經站在了使者面前,形成護駕之勢。他的年紀使人有些不可捉摸,看面容和鬚髮,都與五旬老翁無異,惟有聲音卻很清朗,有著年輕人特有的金聲玉振之意。
"你是什麼人?"
使者雙眼一翻,掃視著他。
"完顏萬奴是也!"
"哦。"使者微微一笑,"你就是那個野狐嶺上逃跑的傢伙吧?象你這樣的人,如果在我們蒙古,早就躲到山溝里去啦,怎麼還能有臉出現在主君身邊呢?看來金國還真是有多餘的糧食養一些連顛馬都不如的廢物啊。"
"哼!你們的口水也還真是豐富,比你們的箭簇還要多!"
萬奴冷冷地回應著,然而心中受到的衝擊卻相當強烈。野狐嶺上的那些惡夢般的往事立刻捲土重來,占據了他的頭腦。正是那些以充滿屈辱的悲憤回憶,幾年來反覆啃噬著他的心,使之夜不能寐,日不能安,終於年未過四旬,一頭烏髮盡皆雪白,臉上則為鬱悶之刀所刻寫,留下無數的痕跡。至此,他才相信那個關於伍子胥過昭關時一夜白頭的傳說確有根據。
--伍子胥啊,你因家仇而白頭,我卻因國恨而蒼老,彼此之間何其不同而又相似啊!
"看來還是不服氣嘛。那麼不妨再上一次野狐嶺,你小子來和我們的者別大人比試一下箭術,再和我們的速不台大人較量一下用兵,他若能贏得其中一人,我們便把中都退還給金國。如果贏不了,那麼這座開封也要輸掉!你看如何?敢不敢放手一博?"
對方此言一出,萬奴頓感無言以對,默然半晌,方道:"此乃國之大事,需由我主做出聖斷,身為臣下的我不能擅自做主。"
"哈哈哈哈--"
蒙古使者團的成員們仰天大笑,聲震殿宇。笑聲如刀,無情地切割著萬奴的心。他的內心再次鮮血淋漓。
"蒼天啊,為何要我大金受此凌辱啊!請你睜眼看看吧!"
他在心中狂叫著,但是只能頹然退下。
他們對答的時候,完顏珣一直安靜地坐在龍位上,不言亦不動,惟有臉色愈來愈蒼白,手指下意識地在扶手上敲擊出不安的音符。可見,他所承受的屈辱與憤怒絕不遜於萬奴。
蒙古使者借逼退萬奴之勢,繼續向完顏珣催促道:
"是否接受條件,請立刻答覆,大汗還等著我們復命呢!"
被迫之下,完顏珣只得狠狠地咬了咬牙,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看來貴國大汗無意講和,朕就只好在黃河南岸與他決一死戰!"
"好!痛快!"
蒙古使者大喝一聲,轉身拂袖而去。他們在開封沒有停留,即刻出城返回桓州大營,將在金廷的交涉經過一五一十向成吉思汗進行了匯報。及至聽到怒斥金主和完顏萬奴這一段的時候,成吉思汗的心中再度湧出復仇的快感。
"恕臣直言,大汗此次的條款確實過於苛刻,非但不能成立和議,反而令金人心生警惕,加緊備戰,對我軍回師蒙古,西征宿敵的決策大為不利啊。"
郭寶玉憂心忡忡地進言道。他的話立刻得到了眾將的認同,紛紛問道:
"大汗,我們還要繼續作戰嗎?不返回故鄉了嗎?"
"為什麼不回去?當然要回!"成吉思汗笑道,"在阿勒壇躲在開封的宮殿裡顫抖的時候,咱們早就滅了古出魯克啦。"
"好一個聲東擊西!妙極!臣下拜服!"
郭寶玉立刻躬身施禮,眾將亦隨之豁然開朗的哈哈大笑起來。
待笑聲止歇,成吉思汗又道:"不過,卻也不能讓阿勒壇汗太輕鬆了,我們還要留下一支部隊繼續攻擊他,讓他一刻也不得安生。"
至此,他的言詞微微一頓,目光在眾將的臉上來回逡巡了一陣,方道:
"木華黎,這支部隊就交給你來率領,三木合做你的副將。你我以太行山為分界,北方的作戰由我親自指揮,南方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4)
這個命令無疑是將整個中原的軍政大權悉數委任給了木華黎,相當於中原政治之中的分茅裂土。接著,成吉思汗一揮手,便有怯薛歹捧過一隻托盤,上面陳放著誓書與刻有"子孫傳國,世世不絕"八字的金印。看來,這個決定在他的頭腦之中早已形成,直至此刻才宣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