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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他太得意了!"
脫歡恨恨地想著,打算再刺出手中的槍,可槍卻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這個絕大的破綻立刻被亞隆所掌握,他忽然在馬背上站立了起來,身子前探,猛地一把揪住了脫歡的頭盔。結在下齶上固定頭盔的勒頜帶因之猝然收緊,脫歡頓感透不過氣來。
"就要到此為止了嗎?我再也無法回到青青草原,看不見克魯漣河的碧水東流……永別了,我的大汗……"
脫歡闔上了雙目,靜待對方刀鋒刎首,將自己送入無盡的黑暗。亞隆臉上的獰笑也愈發重了,他知道自己的刀只要再向前進一寸就可以切斷對方的脖子,然後盡可高舉那顆首級來示重,就可以乘蒙古人因失去主將的慌亂,一舉闖出重圍。這一刻,正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的零和博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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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不台的部隊在擊破加利奇公後,尾隨著潰敗的的羅斯人突入了盆地之中。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孤立無援,走投無路而束手待斃的敵軍。這些人雖然手中有武器,心中卻已經喪失了鬥志。如同沒有的蒼蠅般四處亂竄,口中發出沮喪的呻吟聲。他們之中的多數人已經退入了蒙古人留下來引誘他們的營寨內,然而一座失去任何防禦性能的空營非但不能保護他們,反而成為了煎熬生命的大鑊。
速不台軍迅速和小丘上衝下來的友軍匯合起來,將廢營地團團包圍,繼續用弓箭向內實施打擊,將裡面的人悉數射死。至於那些清醒過來後開始抵抗的羅斯人,由於失於了原有的建制,只得孤軍奮戰,不久就淹沒在如潮而來的蒙古鐵蹄之下。
大密赤思老騎著他那匹灰色的戰馬,被潰兵們裹挾著東突西竄,就是找不到一條可出去的路。但是,偏偏冤家路窄,命運使他與亦勒赤台再度相逢於亂軍之中。
當第一支箭鏃從天而降的時候,他就知道羅斯人的末日來臨了。按照做奸細的常識,這個時候他應該立即逃跑,設法與自己人匯合。可是,他沒有選擇這條生路。現在,他覺得渴望已久的死期終於臨頭了,心情竟是異常平靜,甚至略含欣喜。因此,他在原地坐了下來,等著身邊哪位歇斯底里的上當者結果他。可是等了半天,眼前的羅斯人跑過了一批又一批,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就是不見有人對他下手。大家都在專注於逃跑,竟全然忘記了是誰用財寶把他們引到這個死地來的。
"這些羅斯人自私自利得都到家啦。"
亦勒赤台想清楚這一點,不禁啞然失笑。
"難道非要我自殺嗎?真想讓你們出一口氣,也別白上一回當。莫非這樣的好心都無人理睬嗎?"
後來,他發現朝這個方向射來的箭越來越密集,他不想死在自己人手裡,也不想與羅斯人死在一起,於是決心走到一處小丘下面去。
--自己人?為何想到那些成吉思汗的部下時,會使用這個詞呢?僅僅因為與他們合謀誘敵嗎?還是因為來自草原,同根同源的感覺呢?
亦勒赤台愈發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態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與加利奇公走了一個面對面。看到那張曾經被自信與驕傲刻寫出"不可一世"四字的臉上充滿了氣急敗壞與悲觀失望,亦勒赤台就產生想笑的衝動,他沒有壓抑,因為沒必要壓抑。真正失去忽闌後,他變得無所畏懼了。因此,他哈哈大笑起來,同時用殘存的一隻手指著公爵的鼻子。
"我當初怎會相信你?毒如蛇蠍的韃靼人!"
"多可笑的問題啊,就象你那件小丑才穿的紅色披風一樣可笑。對了,你把它丟哪去了?是不是因為太顯眼了,怕被我們抓住?"
被嘲笑而又無言以對的感覺,對於公爵而言,平生只此一次。那種痛苦感是比刀箭入體還要難以忍受的折磨。前者是外傷,後者卻連心都會被刺穿!
"少費話!只要我活著離開這裡,早晚也報了今日之仇!"
言說至此,公爵話鋒一轉,眼中射出兩道寒光,直刺亦勒赤台:
"至於你,應該記得我說過的話!"
"可惜啊,你無論怎樣都無法實踐諾言了!"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了,受死吧!"
公爵舉起了手中的戰刀。雪亮的刀光折射在亦勒赤台的臉上,傳遞出危險的信息。但是,對於他本人而言,卻不諦於解脫的福音。
"你說要用馬綁住我的四肢,將我撕成四塊的時候,難道真的沒有注意到我只有一條手臂嗎?"
淡淡一笑過後,亦勒赤台雙目微闔,靜待死亡之霧從對方手中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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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迷之中,脫歡忽然感覺那種窒息之感在瞬間消失了。他勉強定睛觀看,發現眼前亞隆那張猙獰面目忽然不見了,代之以一匹受驚的戰馬載著空蕩蕩的鞍子在亂跑。再看地面上,適才還將別人的生命捏在手中揉搓的亞隆卻臉朝下撲到在地,微微抽搐的後背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
接下來,他聽到了一陣吱呀呀的車輪轉動聲靠近了他。
"者別大人……"
脫歡艱難地擠出這四個字後,只覺雙眼發黑,頭腦中如同飛來了一群蜜蜂般嗡嗡作響,再之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當他失去視力的瞬間,一道殘象卻銘刻在他的心間--者別手中的弓頹然落地,身子仰面倒在車上,口中鮮血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