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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木真盛讚罷老人對自己的恩情,這才轉頭看到他身邊的年青人,向他問道:
“你是誰?”
“我叫只兒豁阿歹。別速惕族(5)。”
年青人沉靜得回答道。
瑣兒罕失剌連忙介紹道:“塔鐵忽台本來命令他殺死我,他卻帶著我一起逃掉了。沒有他,我早死多時。”
鐵木真卻沒說什麼,繼續以他那洞察人心的目光打量著只兒豁阿歹。初看起來,這年青人除了頭頂光禿之外,與草原上這個歲數的同齡人沒有太多不同,但是當鐵木真的目光落在他那兩條長短略顯不一的胳膊上的時候,卻突然發問道:
“你是做什麼的?”
“射手!”年青人坦然依舊。
“前幾天交戰的時候,有人從山上射箭。他先射傷我的馬,又射中了我的脖子。他的箭法高明是我平生僅見,你知道是誰嗎?”
“我就是那天在山上射箭的人。”(6)年青人居然沒有任何猶豫得承認下來,“如果當時不是天色黑下來,我會射得更准一些。”
“既然是這樣,那麼你即使救了瑣兒罕失剌,也無法得到饒恕。”
鐵木真的聲音有點冷。他揮手阻止了正要開口為年青人求情的瑣兒罕失剌。
“救人只是因為我覺得他不該死,其他多餘的事情也從沒怎麼想過。想殺我的話,就下令動手吧,不過是玷污一塊巴掌大的地方而已。”
面對鐵木真凌勵的目光,年青人連眼睛也沒眨。
“你不怕死嗎?很想死?”
“我怕死,也不想死。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啦。”
鐵木真在青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動人的光彩。那是一種直面命運,無所畏懼的光彩;是一種誠實自律,不計安危的光彩;是一種道義當前,不避生死的光彩。他完全可以向剛剛被自己拯救的人求援,他卻連這種打算都沒有。他也完全可以抵賴掉自己做過的事情而求得苟免,他卻連這種想法都沒有。
“又是一頭蒙古狼啊。”
鐵木真在心中讚嘆著他的勇氣,但目光卻森寒依舊,他還想看看這個年青人在死的威脅下到底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年青人承受著鐵木真的目光,並不想躲開。他的身子自始至終都挺直,如一桿標槍。
“要殺就趕緊動手吧。”
“不要急著去死!如果我赦免你,你會怎樣做?”
青年朗聲答道:
“我將留在可汗的身邊,為你去衝鋒陷陣,橫斷深水,粉碎堅石!只要是你指向之處,絕不退縮!”
“很好,那就留下來,做我手中的利箭吧!”
那青年聽到被赦免的消息後,依舊不動聲色:
“好吧。你今赦我,我欠你一命;我傷你馬,我欠你一馬。今後我將以百倍償還於你!”
“救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傷害過別人的人,往往會刻意隱瞞。你今卻能坦誠相告,說明你是可以依賴的人,與你為伴,我不會後悔的。如果你隱瞞下去,我最多讓你做一名普通士兵,可是你的坦誠讓你成為十人隊長,而你的神箭之技和救援瑣兒罕失剌的功勞卻令你成為百人之首。以前你是泰亦赤兀惕的箭,現在起你就是蒙古人的箭。因此,我賜你者別之名,你要成為我蒙古射向四面八方的一支利箭!”
得名者別的青年,沉默不語,配以他那細長的脖頸和略似箭簇的光頭,樣子象足了一支蓄勢待發的利箭。從此,這個受到特殊赦免的青年沒有辜負鐵木真的期望,將自己化身為箭,奮力彈射向廣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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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黑龍江支流額爾古納河。
(2)月良兀惕禿剌思(Ulängut-Turas),大約在斡難河上游一帶。《聖武親征錄》作月良兀剌思之野。
(3)兀魯思(Oulous),意為“國家”、“人民”、“從屬”、“王國”。見《蒙俄法詞典》。
(4)《秘史》原文為:乃至其子孫之子孫,使如飛灰焉。
(5)關於其對音,《薩囊徹辰書》作“Dschebe或Jebe der Bessed”;《秘史》作“Besut或Besutäi”;《拉施特書》作Ysût。該姓氏至今仍在鄂兒多斯族中使用著。
(6)《秘史》原文為:射自山上者,即我是也。
第三十二章 盡殺高過車輪者
更新時間:2005-7-23 10:16:00
字數:8470
這天晚上,沈白為鐵木真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汪罕的部隊追上了札木合,雙方交戰幾次後,札木合居然向汪罕投降,汪罕則將他收為自己的附屬。當鐵木真浴血奮戰的時候,他的這位汗父再一次背叛了盟約。如今,鐵木真的背後再度寒流激盪,暗潮洶湧。為了應對這陡然而生的變故,鐵木真必須將東部蒙古徹底平定,才能有餘力來應對來自汪罕方面的一切明槍與暗箭。是啊,草原勢力為兩家所平分,那麼接下來,為獨站這片土地的決戰又將上演。
這次,諸將也不再如上次那樣群情激憤地斥罵遣責什麼了。眾人將自己的悲怒默默得收回心中,轉化為力量,早晚要將這股力量化為毀滅的狂潮,傾泄向一切敢於阻礙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