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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淒清,月色如水。也照明堂,也照囚人。
從上國天使淪落為階下之囚的明安,心情卻並無絲毫頹唐之意,反而顯得興致勃勃。他背負了雙手,透過囚室的小窗,遙望夜空,信口吟誦道: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吟罷,轉念想到自己現在所處之地並非什麼高樓,只是一間簡陋的囚室之時,不免啞然失笑,微微搖頭。想到自己在金國軍中屢遭貶斥,出使蒙古又遭囚禁,人生際遇之多桀,這運氣也著實是忒的不佳。
“呵呵,老兄好興致啊。這一首李白的《關山月》經老兄輔以戎馬倥傯間一腔沉鬱之情吟誦而出,蒼涼之中猶見雄渾之韻味,別具一番武人風骨啊!”
讚嘆聲中,耶律阿海的身形出現在囚室的鐵柵欄門外。他示意身旁的士兵打開牢門,自己提了一隻紅木食盒走入室內,笑吟吟得對明安道:
“有好詩而無好酒,豈非如無鹽之餚,缺了些許興味?小弟料到老兄長夜無聊,是以略備薄酒,與你共度難消之永夜。”
明安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依舊遙望夜空,毫無理睬之意。耶律阿海受此冷遇,也不著惱,自顧自得將手中的食盒放在囚室里的小桌上打開,取出杯盞、酒壺、筷箸與數碟小菜,繼續微笑道:
“軍旅之間簡陋了些,老兄勿嫌。”
說著,拿起酒壺將兩隻杯子斟滿,舉起其中一杯致意道:“小弟先干為敬。”
明安依舊無動於衷,連背心的衣服也無一絲波動。
耶律阿海忽然神色一肅,朗聲道:“大汗明日會戰金軍,兄之首級即為出征祭旗之物,特賜斷頭酒予兄,兄可敢飲?”
此言一出,明安倏然回首,來至桌旁,伸手拿起酒杯送至唇邊,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然後放回桌面,然後放聲大笑起來。
“死到臨頭,老兄為何發笑?”
耶律阿海故作驚奇地問道。
明安並不即刻回答,猶自笑聲不住,直至餘音漸止方才冷聲道:
“人言成吉思汗一代人傑,原來也不過如此。我明安聰明一世,卻誤信人言,喪身於庸人之手,寧不可笑?”
“我兄提到的人言,是來自耶律留哥大人吧?”耶律阿海突然發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明安心中微微一動。
“呵呵,也不如何。不過小弟這裡有一封書信,我兄不妨看看。”
耶律阿海說著,探手入懷,取出書信,放在明安的面前。
明安狐疑得看了阿海一眼,這才拿起書信打開看了一時,這才抬頭道:
“你也認識留哥大人?”
“不錯,小弟不才,蒙留哥大人信任,以使者身份求援於蒙古,蒙大汗高義應允,遣其麾下大將者別率兩萬精騎往助。據最新戰報,留哥大人的兵馬已經與之合流,正欲謀攻遼陽。大汗傳令,一旦攻取遼陽,將以遼東之地予我契丹為復國之地。”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明安雙手扶著桌子,身子前探,一雙發亮的眸子凝視著耶律阿海的雙眼,追問道,“成吉思汗真的答應了嗎?”
“兵馬已到,豈能有假?我兄便是信不過我,還不信不過留哥大人的手跡嗎?”
耶律阿海目不轉睛得回望明安,面色坦然。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我契丹復興有望了!”
明安仰望蒼天,朗聲大笑起來。
耶律阿海也激動得點著頭,連聲道:
“是啊,是啊,百年之仇,終有洗雪之日!”
“好!我明安得此佳音,縱然一死,夫復何求!來,我將金國兵馬的詳情一一說與你知,也好助蒙古軍戰而勝之!”
當下,明安將酒壺杯盞等物鋪排開來,權作地圖,然後將手指向酒壺道:“這裡便是野狐嶺,誠乃塞北要隘,制高之點。此次金人出兵,兵鋒直指此處,憑險列陣,以為與蒙古軍決戰之地……”
耶律阿海一邊聽,一邊點頭,將明安之言一一記下。是夜,二人秉燭夜談,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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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歷史上真正的亦勒赤台是成吉思汗的侄子。關於他的情況參閱本書第四十五章注釋。
第五十六章 前哨戰
更新時間:2005-7-23 10:21:00
字數:6928
紀元1211年七月,蒙古成吉思汗稱尊五年,金衛紹王大安三年。經過近漫長的邊境拉鋸戰,金王朝終於無法忍受蒙古的掠邊戰術,緊急調集四十五萬重兵取道宣德出長城尋找蒙古軍主力,謀求決戰。成吉思汗等待已久的野戰消滅敵人的機會終於來臨了。十萬蒙古軍被集合了起來。雙方都傾儘自己的全力,賭上彼此的國運。長城內外密布的戰雲昭示著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會戰即將展開。雙方激戰的焦點便是位於今天的張家口以北不足百里之遙的野狐嶺。
做為農耕與遊牧民族的分界線和四百毫米雨量等降線的野狐嶺,最高處海拔一千六百多米,險峻巍峨,易守難攻,為兵家必爭之地,有“極沖”之譽。元代詩人周伯琦作《野狐嶺》一詩形容其“高嶺出雲表,白晝生虛寒。冰霜四時凜,星斗咫尺攀。其陰控朔部,其陽接燕關。澗谷深叵測,梯蹬紆百盤。坳垤草披拂,崎嶇石山贊山元。輪蹄紛雜踏,我馬習以安。恍然九天上,熙熙俯人寰……”唯一可以供人通行的道路從一道狹長的山谷中穿過,兩側地勢險峻,林高草茂,時有野獸出沒,行人過此如入虎狼之巢穴,因此被稱為“狼窩溝”,又因此山口面向北方草原,四季烈風呼嘯,民間俗稱“黑風口”。此時,在經歷了百年平靜後,它迎來了蒙古與金國兩軍的先頭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