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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對方沒有回應,留哥以為楚材沒有聽到,便靠近一步,再度提議。
“不會有用的。”楚材終於開口了,“該說的話,我在昨晚都說盡了,可惜什麼以不能改變。這一次,將不再按照老規矩辦了。”
“什麼意思?難道說……”
“你自已看吧,就要開始了。”
楚材截斷了留哥的猶疑口氣,同時他的頭深深的低了下去,仿佛在為某人默哀。
留哥從他的表情上豁然頓悟,心下大驚。想說點什麼,卻又一時難以找到合適的措辭。也就是在這一刻間,成吉思汗的手高高舉起,又猛地向下一揮,如同斬斷了拘絆著泄洪閘門的繩索。金鐵的洪流在這揮手之間噴薄而出,將勝過料峭春寒的死亡冰雨劈落在巴里黑市民的頭頂。
一場有組織的大規模集體屠殺開始了!
雖然巴里黑的市民們根據往日的傳聞已經做好的最壞的打算,卻做夢也想不到征服者會突然改變對主動降伏者的處置方式,展開了直截了當的殺戮!許多人直到身體被武器撕裂的瞬間還無法相信這一切真的發生了。而暫時未死的人們則被這突如其來的慘變驚呆了。
暴行在延伸,市民們的血將整個原野浸泡起來,汩汩流淌著,訴說著悽厲慘絕的哀歌。如果說無力抵抗的老幼婦孺們只能坐以待斃,那麼終於從震驚中甦醒過來的壯年們的表現就較為令人不解了。因為他們至被斬盡殺絕之前也沒有任何有效的反擊。人們如同柔順的羔羊般任憑別人奪去生命,許多人在頭顱落地的剎那之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竟然是跪下來向天空祈禱、禮拜。
在一位年長的伊瑪目帶領下,市民們開始高聲頌讀《古蘭經》:
——凡屬城鎮,余於末日前輒欲全毀之,或予以嚴譴。此皆載諸元典……(20)
那聲音很快便將刀槍穿破肉體的雜音完全壓了下去。他們的行動將這頭顱與殘肢橫飛的修羅屠場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禮拜堂。全城的人從未如今日一般鎮定的迎接死亡,也未如今日這般聚在一處向真主衷心傾訴著他們的敬愛之心。包括那些平日裡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也很快地重拾起拋棄已久的信仰,向身邊的人們宣告著自己終於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重皈正教。
頌經之聲,震動四野,響徹八表,貫穿了整個荒野的晝與夜。直至天空扯起黑色面紗的時候,才漸趨低沉,終於無聞……
沒有人可以精確統計出這場屠殺的死亡人數,人們只是知道:在此後連續半個月內,來自周邊山地之中野獸們將這裡占據。它們大搖大擺得盤踞在死者們的身上,毫無顧忌地大開喪宴。食物之多,以至於——獅、狼相安而共同嚼食;鷹、隼無爭以同進餐。詩人因此而悲鳴:
吃吧,撕裂吧,鬣狗啊,
享受那具無人收的屍體吧。
當蒙古軍離開這座業已空無一人的鬼城前,那座為全城人帶來災禍的土牆已被徹底夷平,露出巴里黑孑然一身的孤影,宛如一位飽經蹂躪後,又被剝去全部衣衫,最終棄置荒野的不幸少女,無力地躺倒在地,奄奄一息。
不知是否因為親眼目睹那慘絕人寰的一幕而飽受刺激,耶律留哥的病情在幾天後突然加重,連續高燒不退,不久便撒手西歸了。對於這位忠誠的藩臣,當成吉思汗回師蒙古時,又賦予其身後以極大的哀榮,以獎勵他在對金復仇之戰中的重要貢獻,並重賞了他那頗有賢德的續弦(21)。
對敵人,哪怕是潛在的敵人都要對其無情打擊、永除後患;對忠誠的部下和盟友則摯誠相待、慷慨仁慈。這就是成吉思汗從他那充滿困苦與艱危的前半生中所總結出來的經驗。父親也速該臨終前所留下的那句“蒼狼爪下是不留活口的”遺言至今猶在耳畔迴蕩不絕,指導著他終生的行動與決擇。
1221年春天的殺戮使這座呼羅珊名城元氣大傷,但其生機卻並未因此而斷決。當蒙古軍主力南移後,那些事先聞風逃入深山的倖存者們才大著膽子返回,準備重建新生。可惜,他們完全想錯了。不久之後,蒙古軍又再度殺回,如同農人播種時的二度深犁般再次屠城。即便是這樣,人類那頑強的生機依舊沒有因此而斷絕。一年後,廢墟上復起的炊煙昭示著城市的重生。也許巴里黑是整個不幸的呼羅珊之中最為不幸的詛咒之地,那些奇蹟般生還的人們還未來得及享受可貴的平靜時,這裡就成為了蒙古軍與札闌丁所領導的反抗勢力之間反覆交戰之地。殘酷而持久的拉鋸戰終於將巴里黑的生機連根拔起,以至於此地在此後的幾百年中也無法恢復一絲生機,最終化為一片荒原。
“土地死亡了。”
後世之人為巴里黑的慘劇發出如是之悲嘆。然而,這僅僅是這場人類歷史上最為錐心涕血的大悲劇的序幕而已。在掃蕩了整個巴里黑地區之後,成吉思汗將征服呼羅珊全境的任務交給了幼子拖雷。他想看看,這已顯現出蒼狼之姿的青年將領在脫離自己的影子後,究竟有著怎樣鋒銳的爪和尖利的牙。
成吉思汗將自己的大營駐紮在塔里寒(22),靜候征服了玉龍傑赤的三位兒子率軍前來會師。然而,當這支得勝之師還未來到之前,兩個令他震怒非常的消息已經先一步傳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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