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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木真伸出大手,將他扶起,又召呼著孩子們起身,安慰道:
“草原的春風帶走了冬天的雪,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你的罪孽已經被你的父親察剌合的鮮血洗刷掉啦。要說感謝,我們都該感謝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諾。”蒙力克聽到父親的名字時,再度垂下頭來,“我對不起父親,我不能給他報仇,還拋棄了他的屍體。”
鐵木真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止哀。然後走到七個男孩的面前,逐一詢問他們的名字。當他聽說長子報名闊闊出(2)的時候,回首向蒙力克含笑道:
“真巧啊,和月倫母親的養子同名啊。”
說完這句話,他又逐一擁抱了這些孩子,然後派專人安頓蒙力克一家,保證給他們最好的帳幕,確保他們一家的財產安全。
正如鐵木真說的那樣,他之所以厚待蒙力克,並非出自對他本人有什麼特殊的好感,也不完全是為了安撫新近投靠的牧民所做出的政治姿態。而是為了回報以死效忠自己的察剌合老人。他為自己一家勇敢的在庫里勒台上爭辯,最終慘死於泰亦赤兀惕人的暗殺。他流血倒地的場面,鐵木真至今不曾忘記。正是追念這樣的舊情,他才會寬恕蒙力克並善待他的一家。但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與闊闊出同名的孩子,卻會在日後製造出一場絕大的風波,險些造成鐵木真家族新的流血並危及他的至尊地位。當然,這將是很久以後才會發生的事情,目前還沒有任何足以引發警惕的徵兆。
至少可以說,這場十三翼之戰徹底改變了鐵木真與札木合之間的力量對比被。做為戰敗者的鐵木真非但沒有損失實力,反而贏得了道義上和政治上的大成功,獲得了更多部落的支持。表面上的戰勝者札木合卻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情緒而做出喪失人心的愚蠢行徑。從戰略層面而言,勝者與敗者之間的地位完全調換了過來。鐵木真也終於在實力上完全超越了札木合,令其再不敢輕舉妄動。
札木合本人自然不會坐視就此衰弱下去。不久後,他很快通過與泰亦赤兀惕人的聯盟和收容蔑兒乞惕人的殘部,將這些鐵木真的死敵拉入自己的陣營,與鐵木真繼續分庭抗禮。雙方再度陷入了互相鉗制,緊張對峙的階段。這個階段又延續了三年。
在這三年中,雙方如同兩個勢均力敵的摔跤手,時刻緊張得注視著對方,尋找對方的破綻,準備在新一輪的較量中再決高下。
十三古列延戰後第二年,從克烈亦惕部傳來一個令鐵木真震驚的消息。脫斡鄰勒汗的政權被推翻了,他本人下落不明。
對於鐵木真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脫斡鄰勒汗是他制衡札木合的一枚至關重要的籌碼。一旦失去這個強援,自己就必須單獨面對來自札木合的巨大軍事壓力。因此,他必須得到這個老人的下落,並設法營救他,向他提供必要的幫助。這一點,無論是從道義上報答他當年為自己征討蔑兒乞惕奪回妻子的恩情,還是政治上達到平衡草原勢力對比的目的,都是必要的,也是勢在必行的。
他立刻命令自己的弟弟合撒兒與心腹愛將,以熟悉地理,善於追蹤著稱的沈白帶領一支部隊去尋找脫斡鄰勒汗,並派將阿兒孩合撒兒和察兀兒罕去將整個事件的始末打聽清楚。
三天後,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向他回報了整個事件的全貌。
原來,當年克烈亦惕內亂的時候,脫斡鄰勒汗雖然在也速該的幫助下復位,卻沒能捉住叛亂的主謀之一,他的親弟弟額兒克合剌。這位失意的王族翻越阿勒台山逃到了乃蠻汗亦難亦必格勒的領地中。亦難亦必格勒既是一位能征貫戰的英雄,也是一位有著強烈野心的君主。雖然這次希望通過干涉克烈亦惕內亂進而吞併其領土,擴張自己的領地的行動被也速該所挫敗,但是他卻沒有放棄,反而收容了這位叛逃者,作為下一次干涉的伏筆。
經過多年準備,他終於稱脫斡鄰勒汗出獵的空隙,襲擊了他的黑林營地。遭到突然襲擊的脫斡鄰勒倉猝之間,大敗而逃。聽說他先是向西逃亡,投靠哈剌契丹國的古兒汗,但是遭到冷遇,於是他又向東南流浪到畏兀兒人的領地,也沒受到支持,只得繼續向東,經過唐兀惕人的邊界,又回到蒙古地區。現在不知道正在草原上的哪個地方流浪著。而他的弟弟額兒克合剌卻在乃蠻汗的幫助下,做上了克烈亦惕的汗位。
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個新克烈亦惕汗將是蒙古部的敵人。如果他記恨當年也速該挫敗他的篡位陰謀的話,那麼自己的西面就又會生出一個強大的敵人。一旦這個新敵手與札木合聯起手來對付自己,那無疑將是一個災難。
“快派人將這個消息告知合撒兒與沈白,脫斡鄰勒可能正向我們這裡而來,讓他們注意尋找,並確保他的安全!”鐵木真當即下令。
“必須要儘快找到脫斡鄰勒,然後幫助他復位。不能讓叛亂者坐穩汗位。”鐵木真緊張得思索著,也熱切得期盼著合撒兒與沈白的消息。
六天之後,合撒兒與沈白的回報到了。他們在古泄兒湖③附近找到了窮途末路的脫斡鄰勒汗。如今,曾經威名赫赫的他賴以活命的只有五隻母山羊和一頭駱駝。餓了,擠點羊奶充飢,渴了,刺出駝血以止渴。幸好有鐵木真部隊的接濟,否則很難活著走到鐵木真的營地。如今他正在合撒兒與沈白的保護下,就地安營,等待鐵木真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