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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後,隊伍行到乞沐兒河畔的阿因勒合刺台納地方暫時停下來休息。這裡地如其名(漢語意思叫荊棘之營地),是一片到處生滿荊棘的荒涼之地。鐵木真乘這個機會,與自己幾位親戚席地圍坐在一處敘舊。
這幾位,鐵木真自幼時便是認得的,不過,真正看清他們的本性,還是從發生在十餘年前的被部眾遺棄事件開始的。這些人總是因利而聚,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可以隨時棄親人情份如蔽履,做出駭人聽聞的背叛之舉。因此,鐵木真可以原諒甚至信任那些曾經背叛過自己的普通部眾,卻對這些骨肉至親有著一種發自心底的輕蔑與厭惡,因背叛而造成的慘澹的童年生活,形成了鐵木真一生中的另一個不可逆轉的觀點:任何式樣的背叛與出賣,無論出於何種理由,都是不可原諒的。
不過,在這時隔十餘年的今天,鐵木真已經擁有了強大的自制力與足夠的冷靜,尤其是此時,正是需要這批人的時候,他對他們表現出了既往不咎的豁達大度和誠摯熱烈的歡迎。而這也並非是一時的偽裝。鐵木真想:如果他們從此痛改前非,那麼這種忠誠也是值得嘉許和倚重的。
大家正在談論之間,忽見豁兒赤拉著那個叫木華黎的年青人走了過來。
豁兒赤站在人圈中,向周圍眾人團團施禮,臉上帶著一種神密的笑容道:“各位安好。”
阿勒壇皺起眉頭道:“豁兒赤,札木合待你不薄啊。聽說委你一個送信人的差事,令你衣食無缺。怎麼連你也跑出來啦?莫非是來作臥底的不成?”
“哎呀,阿勒壇叔叔,您老可不要這麼說啊。雖說札木合待我確實不錯,我也沒任何理由離開他。然而,我卻無法也不敢拒絕長生天的命令,要我到鐵木真這兒來。因為天神說鐵木真將來註定要成為草原之國的至尊王者,而我的使命就是來向他報告這個消息。於是我就跑來了。”
“哦?!”
眾人聞聽此言,盡諧聳然動容。面對來自長生天的神喻,沒有哪個人敢於怠慢。
“長生天是怎樣向你顯示這個旨意的?”
答里台緊張地追問道。
“長生天是先後向我們倆顯示出這一旨意的。”木華黎突然開了口,“當鐵木真與札木合在當年忽圖剌汗繼位之地起舞的時候,我清楚得看到,神聖松樹的影子始終罩落在鐵木真的頭頂。
“各位可還記得?自從忽圖剌汗之後,我們蒙古人在沒有汗的日子裡渡過了二十年。那是怎樣的二十年啊。日月失去了光彩,草原減退了色澤,男人滿面愁苦,婦女不再歌舞!這是怎樣的二十年啊,血仇無人去報,讓兇手逍遙法外;兵器沒人去擦,使寶刀蒙塵鏽蝕!
“但是,長生青天不至忘記他的子民——忽圖剌家族。在蒙古人的中間,勢必將崛起一位英雄,這位英雄將變成一位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汗,代我們復仇雪恥的汗,引領蒙古人走遍天下的汗!這汗,就是鐵木真!忽圖剌汗屬意的人啊!”
“是啊!蒙古人中好久沒有新汗啦。”
鬚髮皆白的捏坤太石被木華黎的一番話帶回到過去的回憶之中,神情一陣黯然,輕輕嘆息道。
“木華黎的話,正好應驗了我昨夜做的一個夢。”
豁兒赤不失時機,襯熱打鐵道。
“是什麼樣的夢?”
阿勒壇問道。
“是這樣的。”豁兒赤不慌不忙得開始陳述自己的夢境,“本來呢,鐵木真離開札木合的事情我並不知情,那天吃完晚飯後,我就上床睡覺了。”
“你肯定是又弄到新女人了!”
撒察忽然插嘴譏誚道。他坐在一邊,聽著這一老一少站在那裡一唱一和地合夥做戲,愈聽愈是心煩意亂。臨出發來匯合鐵木真之前,他與母親豁里真,弟弟泰出商量著如何利用自己合不勒汗長支的身份,將蒙古部的主導權握在主兒乞一族之手。本來,在路上,他已經爭取到了捏坤與阿勒壇的口頭允諾,滿心以為不消幾句話便可以正統名份壓倒鐵木真等人,誰知半路殺出這一老一小兩個,滿嘴的天命神說,眼見是要將可汗的寶冠戴在鐵木真的頭上,而幾個老傢伙,看上去居然大有被這番話打動心腸的意味。這如何不教他怒從心起。
“住口!”阿勒壇拍了一掌橫於膝上的寶刀,喝道,“豁兒赤在傳達長生天的旨意,怎可隨便取笑?!”
豁兒赤卻絲毫不以為侮,繼續慢條思理得說道:
“我夢見自己正跟著鐵木真和札木合的兩輛房車在草原上走。忽然,眼見出現了一頭全身草黃色的大母牛,個頭足有兩個帳幕那麼大。它向札木合的房車沖了過去,只聽‘轟’得一聲,房車被撞歪了,母牛的一支犄角也折斷了。那母牛向著札木合揚起頭來,‘哞哞’的叫了幾聲之後,居然口吐人言道,‘還我角來!還我角來!’它就這麼連續不斷得喊著,沒完沒了。
“這時,不知從哪裡又跑來一頭土黃色公牛,個頭比那母牛還要大上許多,而且頭上沒有犄角。只見它的背上馱著巨大的帳幕和帳幕底下的木樁,跟著鐵木真的房車後面一邊跑,一邊叫著‘上天降命,鐵木真當君臨草原,我載著眾牧民的帳幕獻給他!他是草原的共主啊!’嘴裡說的也是人言呢。這分明是上天派遣的神牛,向人間宣布札木合必滅,鐵木真當為汗呵!我醒來後想清楚這點,就趕緊起床,想把消息告訴鐵木真,這才發現你們已經離開。於是我就帶著這些孩子們追了上來。這是天意,我可不敢給耽誤掉。”